荣璋比我想象中病得更厉害。
滚烫的身子,凹陷的眼窝儿,混乱的神志……
我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心都揪了起来。
“柳执事,皇上究竟是怎么了?”我三步两步走到柳执事面前,急切问道。
“回贵妃娘娘,皇上月前忽染暑气,高热不止,后有急火攻心之态,又兼失于调养……现在,现在怕已成了大症候。”柳执事说着跪了下来,“臣等已下了散火重药,怎奈圣上夙昔身体健壮,意志力超出常人数倍,若自己有抗药之意,这猛药下去也是半分不会见起色的。”
柳执事医术通神,老成持重,听他这么说,我的心几乎凉了半截,只把浑身也筛糠起来:“您刚刚说,‘若自己有抗药之意’是什么意思?”
柳执事无奈摇头:“微臣不得知道内里情由,只看皇上脉息,极浮滑狂躁,似胸中有烈火灼烧。药剂下去,皇上的身体不能接受,一切都是惘然。如今若想让皇上康健如常,还需要尽快找到发病的缘由才是啊。”
我不禁看向众人:“其他各位御医怎么说?可能集思广益?”
自荣璋病了,御医局在柳执事的指派下已分作三班,来回倒换。
现在我面前跪着七八个人,经我一问,并没有人敢抬头,纷纷叩首在地,意同柳执事。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百里明月呢?”
“娘娘,百里先生在娘娘封妃大典之后就同夫人游医去了,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皇后娘娘已吩咐了周边各郡县四下寻找,只是目前尚没有百里先生伉俪的消息传回来。”柳执事看我着急,忙代为回答道。
我拧着眉头,略作思量:“如今盛夏时分,正是夏草茂盛之期,许多草药当采。各位御医可知道周边山上,又或者什么地方此时有好药材出产的?若在郡县城池中寻找无果,照着这条路去寻,说不定还有踪迹。”
我这一说,柳执事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拍着手一个劲儿道:“可不是吗!可不是吗!此时正是小骆安岭上夏参成熟的季节,这东西乃是我医家至宝,老夫年前还说这几年秋冬雨水少,夏参都细小了些,今年雨水大了,参体必粗壮,要请了公假亲自去山里挖采,这一着急就忘了。现在想来,百里先生定是去小骆安岭寻参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我忙问道。
“只是,这小骆安岭地方不小,很难讲百里先生在何处啊。”柳执事急道。
“不怕,有个地方寻总比没有强。”我忙回头,招呼钱德阅,“钱公公尽快告诉下去,派人带着当地向导进小骆安岭,一个山头一个山头找过去,务必找到百里先生。”
钱德阅听说,不敢耽误,忙出去吩咐。
这边,我见熬煮的药好了,便亲自捧着走到东云阁西边荣璋休息的榻前。
因为荣璋病着,伺候的人此时站了满屋子,我便觉得人多有些憋闷:“皇后娘娘,此时皇上病着,本就气息不足,这里实在不需这么多人伺候着,如今只留两个女使在内,四个女使在外,一队侍卫在门外即可,其余的皆遣散回各处,再听召唤,娘娘说可以吗?”
“本宫也觉得人太多了,又怕一时来瞧病的人看着不像,所以并未打发安排,你既这样说,本宫安排了就是。”皇后蹙着眉瞧着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荣璋,忧心道。
“对了,说起这个,臣妾站在这里一时,就听见三五伙人要进来瞧皇上。如今皇上病成这样,实在不宜再由着外面的人常常叨扰。不如皇后娘娘就下个懿旨,每日只在晌午之前半个时辰,允许四位国公爷,六位侯爷及六部尚书来探病,其余官员暂各司其职,不必常来。还有,就算来瞧的人,也只在东云阁外面,不必进内室来,为的是娘娘你和各位大人有个商量,通个里外的讯息,使得彼此安心。一切其他事务等皇上好起来再做定夺。娘娘看这样可好?”我拉着皇后的手说道。
“就是这样吧,本宫即刻派人出去说了,只是有一节,咱们对外说,只能说皇上病得不重,只是需要安静调养才好。”皇后道。
“这个自然,就算是几位公爷、侯爷和尚书大人也不必知道得太过详细,一切还等太后娘娘回来,咱们自然也就有了主心骨。”我伏身向着皇后恭敬道。
皇后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带走了满屋子的人,只留了平日在东云阁伺候的两个女官长使,唤作瑞曦,雅辰的伺候。
一时,暖阁里倒是安静了下来。
我散了散伏在汤药上的苦涩气,用银挑子试了试,仍旧鲜亮,便换了汤匙,一口一口喂给荣璋。
喂不上三两口,他便吐出来一些,擦拭干净了再喂,如此一点一点的,也喝下去了大半碗。
“娘娘,这药喝下去是会发汗的,要不要给皇上加个被子?”瑞曦从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为人妥帖忠诚,荣璋登基以后,太后便将瑞曦拨给了皇上,平日研磨扫书,收拾房间,照管荣璋在东云阁的起居皆是她,我们也算熟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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