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感受到了我情绪的波动,我的娃不太安分。
伏在榻上,我狂吐不止,几乎离不开唾盆,刚刚抬头,连气息都来不及调匀的功夫,又低下头继续吐。
荣璋急得脸色都变了,任凭沈万崇和太医院经年看顾妇人孕产的刘太医怎么解释,这是妇人孕中再正常不过的反应,都没用!执意觉得这两人毫无用处。
“娘娘,这是沈太医开的止呕的汤药,你喝了好受些。”小舟拍着我的背,端过兰桨手里的药想寻我个不吐的间隙喂下去。
我也想,可是这药还没等凑到嘴边儿,一股苦涩的味道就冲了过来,结果就是我吐得更凶。
“泡一杯茉莉香片。”我嘶哑着嗓子,喉咙里火烧火燎的。
“来了来了。”铁锚端了耳盅过来,“刚熬好了入不得口,放在雪地里冷了一下,已经不烫了。”
就着铁锚的手狂吞了两口,顿时口喉肠腑都清爽起来,呕也渐渐止住了,我躺在床上倒气儿,只觉天旋地转,生无可恋……
“怎么样了,微微?”荣璋俯身蹲在床边,握着我的手,满眼都是心疼。
“皇上到别处歇着吧,这里腌臜得很。”我转过身不愿意看他,谁也不愿意看,要吐死了。
“娘娘,待会儿还是把止呕的药喝了,虽然气味苦涩些,喝下去,今夜就能睡好了。”沈万崇隔着帘子劝我。
“好。”半晌,我有气无力道。
荣璋听我能说话了,忙亲自端过药来,又一勺一勺喂到我口边,一时见我的气色慢慢安静下来,便向沈万崇并伺候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晓月轩内,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被朕吓着了?”荣璋笑道。
“臣妾现在怀着皇上的孩子,就算心疼你的孩子,皇上以后也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臣妾惶恐。”我低头看着沾染了星点茉莉香片汁水的帕子,拿起来随手搅动。
“玩笑?”荣璋皱着眉想了想,“你说哪句是玩笑?”
“就……就是……”我不想说,低着头不语。
“好,以后朕不开这样的玩笑了。”半晌,荣璋点头道。
“嗯,我,我累了,我睡了,皇上自便吧。”我躺下,面朝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没有放开我的手,仍旧握在温热的掌心,荣璋没有起身也没有躺下,只是安静地一直坐在那里,直到因为呕吐已经疲惫不堪的我沉沉睡去。
一夜风雪清透,枝丫无声,只将长安城银装素裹起来,好像它从来就是这样洁净清冷的样子,不曾躁动,不爱繁华。
我在温暖里醒过来的时候,瞧见帐外一个忙碌的身影正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小舟吗?”这顶樱粉色的帐子专为冬日而制,厚实得很,却又不像絮了棉花的棉帐一般厚重,能隐隐看清帐外的摆设并人影。
“是朕,你醒了?”荣璋的声音凑近,撕开帐子,把一整个脑袋钻了进来,“饿不饿?”
我感觉了一下自己肚子,确实有一点饿了。昨夜吐了个干净,又吃了药半宿安睡,现在确实神思清爽,自然想吃东西。
“来洗了脸,看朕着人给你准备了什么?”荣璋伸手试了试我的脸颊,“殿里暖和,不用穿太多衣裳,这个怎么样?”从帐子外不知怎么变出来一件雪狐毛的小袄,荣璋伸出手小心翼翼披在我的肩上。
“今日还有一日的见客时间,皇上不用早去准备吗?”我穿好,笑着自己系扣子。
荣璋不让我动手,替我系,系了两三颗又解开。
“干嘛啊?没系错啊。”我低头瞧了瞧,确实没有。
“要不再睡一会儿吧。”荣璋一笑蹿上床来,“朕陪你。”
“哎呀别闹。”笑着躲开他的纠缠,一个指头戳着他的脑壳,“太医可嘱咐好多次了,皇上请自重哦。”
“啊~~~~~~!”荣璋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哎呦,“好难啊……朕太难了。”
我歪了歪嘴不屑道:“肖荣璋同窗,你是皇上啊,哪有皇上因为这个发愁的,出门东转,馥春宫,出门西转……”
“西转是晓月湖,你想谋害朕吗?”翻身用腿压住我,荣璋揪了我的脸送到嘴边,“朕哪里也不想去,不想去会客,不想见到别人,只想待在你身边,行吗?”
“行不行的,我一个后宫妇人哪里说了算?就算我说行,皇上还不是一会儿就去东云阁了,一会儿就去上朝了,一会儿就去给太后请安了……”推开他的脸,摆脱他的腿,我起身开始自己穿袄子。
抱紧我,一分也不让我动弹:“朕说的是,即使朕去东云阁了,去上朝了,去给母后请安了,将来……朕去征战了,去沙场了,受伤了,统一天下了,又或者朕什么也做不到,只是老了,眼花耳聋,老得不能动了,能不能……一直待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了……朕可以吗?江微。”
一夜,我什么都没想,可是好像也什么都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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