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外又一次廷杖后,京城百官除了石珤和现任礼部尚书“自称年老”而请致仕,没有其他人再给皇帝一点反应看看。
但宣大那边,王宪与郭勋、唐顺之这三员重臣用互相弹劾给了皇帝一记“闷棍”。
这是正式的、公开的弹章,不会瞒着人,走的是通政使司。
于是这京城的锅再次炸开了。
这件事,难得地在朝会上就吵了起来。
叩阙廷杖、消息传到宣大、那边的弹章再入京,等到这次朝会时,杨慎的屁股已经痊愈。
关于廷杖只是每人十杖、而且打完之后没人受重伤的事,朝野也有议论——或者陛下自知理亏,或者念着杨廷和的功劳,或者因为这次背后有国务殿、军务会议的双重影子。
这些猜测在朝会上清晰起来,又更加复杂起来。
屁股痊愈了的杨慎一点都没退让,再次大声劝谏:“王督台熟知边务,武定侯却是贪功急躁!去岁虽有朔州大捷,然妄自烧荒启衅,置宣大督抚为无物,此其罪一!以侯爵总大同将卒,不思慑服边将在先,冒失清点册籍使边将惶恐离心在后,此其罪二!不遵督抚节制,不能驭下同心,若有战事何以应对?假使大同有失,武定侯其罪难恕!”
满殿重臣里,杨慎正值壮年,一点都看不出来屁股刚挨过一顿打,中气十足地先喷了郭勋一阵,然后矛头又指向唐顺之:“宣宁五堡尚未筑成,大同北路边墙也多有破损,朔州大捷后大同将卒正宜足饷安其心、壮其志!当此之时,唐应德以新进之臣、弱冠年资,不思虚心用事、赞佐王督台,却以军械园、官厅水库事与边军争饷,与王督台争权,陛下任用非人!”
这一来,矛头又转向皇帝:“陛下执意于边镇重地修建军械园,王督台不得不分兵宣府西路、南路,以镇守怀来要地,宣府北面诸路空虚,何以慑敌?军械园和那大坝,要耗多少边粮、人力才能筑就?边墙和寨堡墩台尚无力整修加固,这军械园和大坝就算筑成了,也只是徒惹北虏觊觎。若其大举来寇,一战不利,更有掳掠军资巧匠、毁坝水淹京城之危!”
杨慎的目光是坚定的:“陛下乱命已使宣大平添祸事,臣奏请陛下收回成命!武定侯、靖边伯不宜再在宣大任事,军械园和官厅水库修不得!”
观点明确,有理有据。
众目睽睽之中,费宏叹了一口气站了出来:“陛下,杨侍郎在户部,深知如今财计艰难之处。军务重事,臣不便多言。然这官厅水库,臣也不主张。臣深知陛下欲治理黄淮水患,实乃千古一帝、贤仁之主;择一大河试治其患、验证治河之法,这也是稳妥之举。然大明河川千万,永定河却不同。”
工部尚书也站了出来:“工部这边已在永定河上游踏勘近三月,宣府南路本就缺大石、巨木。多年来边防所需,筑堡、修墙,又已取用颇多,以至于宣大不得不禁民间樵采已多年。怀来附近,诸水汇聚。大坝纵成,确能拦水成湖,但这水库则必将淹没怀来县城,还有那里数座河边寨堡。所费人力、物力、财力,所致宣府边防方略、军民迁居之变化,所贻顺天府悬湖水患,不可不察。”
列席国策会议的文臣,把目标只聚焦在这官厅水库上。
最后,杨一清也出了班列,看着皇帝说道:“依臣看来,我大明要在怀来修军械园、筑大坝拦水为湖,臣若为虏酋,当乐见其成。三五载内,必不寇边,只需厉兵秣马,坐享其成。三五载后,军械园有成,水库蓄好了水,北虏必倾巢南来,志在一举夺得宣大。而后再添武备,再图蒙元灭宋之故事。”
顿了一下之后,他发出了灵魂拷问:“眼下宣大乱一点倒不算什么大事。但三五年后,大明诸边,在北虏倾巢南寇之下,能不能言必胜?”
国议殿中鸦雀无声。
逼宫之势!
民政之权放给了国务殿不少,军务大权又散了一些在军务会议之后,现在是文臣之首以及武将中的文臣之首一同向皇帝表达了反对的态度。
那铁定会站在皇帝那一边的勋臣、国戚呢?
崔元没说话,似乎既因为武定侯违反了流程擅自下令去烧荒不好说什么,又因为他骨子里也是个文臣。
而顾仕隆、张仑这些人,也都只是肃然站在那。
御座之上,皇帝面无表情,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吏部尚书王琼补国务大臣,先着手廷推吏部尚书。此事,待新参策履新后再议。”
王琼立刻谢恩,然后继续说:“臣举荐张孚敬为吏部尚书,严嵩为礼部尚书。”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形势已经很清楚:皇帝的意图,在国策会议上更好通过,但并非没人反对。
现在,这件事埋下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朝会上,皇帝对此的反应很明确:继续增多国策会议上拥戴皇帝决定的人。
张孚敬、严嵩,那是什么人?正德十六年因为皇帝另眼相看,一飞冲天的两人。
一个在山东除了衍圣公封号,一个在浙江推动了嘉靖开关。
朝会上的小卡拉米们只见费宏等人脸色凝重,沉默中只有杨慎再次开口:“宣大诸事迫在眉睫,等诸参策推选后、到京履职,那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