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与他进行肢体接触。
秦昭力道很轻,指节的皮肤柔软白嫩,犹如一团棉花轻飘飘落在她指腹上。他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热量,像是火焰掠过林妧冰如寒铁的指尖。
心脏的跳动频率毫无缘由快了几拍,如果当时她与秦昭处在同一屋檐下,后者一定会惊讶发现这个从来都冷冰冰的小姑娘居然不知不觉红了脸颊。
因为在门口逗留的时间太长,秦昭免不了被巡逻的守夜人发现,理所当然挨了一顿揍。当林妧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终于勉强挺过最艰难的时刻活下来,回到熟悉的小房间时,少年顶着鼻青脸肿的脸朝她咧开嘴笑:“你终于回来啦。”
当时的秦昭满脸伤痕,可林妧却觉得,她从没见到过这样可爱又讨人喜欢的模样,耀眼得叫人挪不开视线。
似乎是被她盯得害羞,少年像小狗那样无辜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匆忙低下脑袋。他显得局促且狼狈,说话时的语气也小心翼翼:“你、你是不是……被我脸上的伤口吓到了?”
哪怕是面对最为棘手的怪物时,他也从没露出过这样慌乱的表情。于是林妧头脑发热地抱住他,轻轻把脑袋埋进秦昭温热的胸口,隔着一层单薄衣料,能听见他不断加快的心跳声,像沉重的鼓擂敲打在耳膜上。
秦昭则像是变成了一座不会动弹的雕像,硬邦邦立在原地——
在那之后,“冷酷杀手与小白脸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流传得更广了。
那段日子的记忆残酷却令人怀念,林妧满心期待地活在秦昭为她描绘的未来里,却怎么也没想到明明说好了一起离开,他却再也没能从俱乐部里出来。
在不久之后的献祭日里,他将本应成为祭品的林妧打晕,独自前往了那间禁忌的地下室,等她再醒来时,得到的是由江照年传来的死讯。
据江照年所说,秦昭在濒死之际恳求他带一个叫做“林妧”的小姑娘逃离此地,随即被地下室里的怪物吞噬殆尽。他为了履行这个承诺救下林妧,并将其托付给林清妍照顾,在出任务
之余也会亲自前来探望,俨然一个尽职尽责的老父亲形象。
当时的林妧并没有细想太多,可如今想来,却总觉得有许多地方不对劲。
江照年与秦昭只不过是一面之缘,很可能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身为特遣队队长,江照年怎么会因为后者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毫无怨言地养育她这么多年?特遣队救人无数,遇见无依无靠的孤儿时,往往会将他们送进福利院生活,哪里用得着亲力亲为,如果每次受到托付都像这样
投入全部精力去完成,特遣队不就成了爱心机构么?
她尝试过解开这些疑点,想破脑袋也只能找到两种可能性。要么是当天在地下室里发生了超乎想象的事情,导致江照年欠下秦昭的人情,要么因为……秦昭与江照年很早以前就认识,之所以帮她,纯粹是为了了却老朋友的心愿。
这其中有许多值得推敲的点,可当初年纪尚小的林妧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只能懵懵懂懂地被送进林清妍家里,成为林家收养的小女儿。
江照年甚至替她拿到了一份伪造的履历,显示这是个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小姑娘,从未经历过不堪回首的腥风血雨,而是像其他所有普通的小孩那样过着一成不变的平凡人生。
和秦昭说的一样,她在外面的世界里当真看见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湛蓝天空、像沉默巨人般高高屹立的楼阁大厦与琳琅满目的甜品点心。她见到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也拥有了绝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完美生活:温馨和睦的家庭,漂亮精致的长相,永远花不光的零用钱,常年位居前列的出色成绩。可当亲身站立在朝阳之下时,林妧却时刻都在怀念着那一束温柔又微弱的光芒。
它并不强烈,也并不夺目,在那段阴暗漫长的时光里,却真真正正地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秦昭被宣告死亡后,那束光就不明缘由地灭了,她孑然一身在黑暗里无所适从,只得自欺欺人地假装光亮从来都没灭过——
曾经冷漠自私的坏脾气小姑娘开始隐藏心里最真实的情绪,像秦昭那样时时刻刻勾起嘴角,温温和和地开口说话时,声线像是铃铛清脆作响;眼睛里杀机四伏的寒意渐渐褪去,即使是生气时也会习惯性地露出微笑,这份微笑应该既不含蓄羞怯也不过分爽朗,而是温柔得犹如春天里的泉水,就像秦昭经常做的那样。
她近乎于狂热地学习了从未接触过的钢琴与烹饪,逐渐了解到黑白键里居住着的那些小小音符,也慢慢明白,看似简单的菜肴制作中也隐藏着独到又精巧的窍门。
那是与林妧之前人生截然不同的世界,她学习得跌跌撞撞,每当被刀尖划破手指或被飞溅的热油烫伤,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是秦昭,一定不会这么笨手笨脚。
温柔待人心怀良善的是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把微笑挂在脸上的是他,想要学习如何做出可口饭菜的也是他。林妧自始至终都只是个阴沉孤僻又无能的坏小孩,只能远远地、悄悄地遥望由秦昭带来的那一束光。
而当人生中唯一一盏灯光熄灭以后,她亦步亦趋地、一点点地让自己成为了那道本已经消逝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