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锚——”
吉时到,随着一声洪亮的口令,八条上身精赤的大汉甩开膀子使劲,高达丈余的立式绞车开始缓缓转动,碗口粗的铁链在吊锚架上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顶硬上,顶硬上!鬼叫你穷?哎呵哟呵,哎呵哟呵!铁打心肝铜打肺,立实心肠去捱世。捱得好,发达早,老来叹番好!血呵汗呵,穷呵饿呵!哎呵哟呵,哎呵哟呵!顶硬上,鬼叫你穷……”
踩着号子声的顿挫节奏,八条大汉一齐发力,一齐喘息。他们两人一组,推动插入卯孔的四根车关棒,带着绞关木不停转动,重愈千斤的铁锚也随之渐渐露出水面。
等到两个四爪铁锚都先后升起,喊口令的人又开始吆喝:“开船咯!”
听到吆喝声,牵引船上的桨手开始划桨,大船上则撑篙的撑篙,操舵的操舵。众人齐心协力之下,一条三桅大船艰难地离开了泊位,在澳门内港中徐徐前行。
此时已是四月中旬,刮了小半年的东北季风已经停息,现在轮到西南季风统治这片大海。从澳门内港驶出后,这条大船开始由向南转为向东,从近迎风航行转为最舒服的侧尾风航行,船上开始了升帆操作。
三根桅杆上挂的都是带撑条的竹篾硬帆,升帆过程和后世升旗差不多,当然这条大船的硬帆很重,主桅上那面帆足足有八九吨,除了滑轮之外还需要绞车才能升上去。尽管如此,这比西式软帆也方便多了,不需要水手爬桅杆。
“大舅哥,你看这船如何?”林海迎风站在露天甲板上,意气风发地向身旁的石壁发问。
“番鬼的鸭屁股,我也曾见识过,厉害是端的厉害,只是太贵了些。”石壁说着瞅了一眼不远处的米格尔,低声道,“荷香这鬼佬汉子靠得住罢?只怕跟我们不是一条心。”
除了具备更强的抗炮击能力之外,这种结构可以设计出多层全通甲板,更有利于大吨位侧舷炮的安装,而中式海船一般只在船首装有大炮。
就这样,林海以需要炮手为名,把米格尔请上了船,并让他在澳门招聘了五十多名会操炮的水手。这些水手里除了一个叫伯多禄·金荅的葡萄牙人之外,还有五个印度人和七个黑人,剩下的全是华人,都曾在米格尔的船上效力过。
老闸船是西式船体中式船帆,和盖伦船一样艏楼低矮艉楼高耸,所以广东人形象地称之为鸭屁股。有别于中式船体的水密隔舱,老闸船用密集肋骨作为主要支撑结构,船体要坚固得多。
此外林海还从澳门和佛山各进了一批货物,总价值约五千两,转眼间那两千三百两黄金就快光了,差不多只剩下同等重量的白银。
林海知道石壁三年前刚出道时,曾在黎忠国麾下随谢天佑作战,那时节和葡萄牙人在电白外洋上干过一仗,吃了大亏,所以看这帮大鼻子很有些不爽。
石壁点头道:“倒也是,我的兄弟不会摆弄大炮,否则伱要引这班鬼佬上船,坐定过不了我这关。”
目前,船上除了珠娘一家加上林海的三个弟子,剩下的就是一百多名石壁旧部,以及米格尔这五十多人。这将近两百名船员的预付工钱又了上千两,船上的备用部件、生活物资、添置的轻武器等也了一千多两。
石壁和郑廷球都是当年和澳门葡人干过仗的,对老闸船的战力十分清楚,再加上末次船和那七千两银子都是林海的,所以对此也没有提出异议。
“那是自然,无本的买卖也是买卖,海盗做得,商人当然也做得。”林海说这话时若有所思,石壁闻言哈哈大笑。
林海和石壁还在闲聊,只听石壁感叹道:“生意总算是开张了,进项还没看到,手里的银子却洒得泼水一般,真叫人肉疼。”
不过他并不介意这一点。眼下这条船上大多都是石壁的旧部,如果不引入一些外部力量,那他永远不能取得主导地位。
博望号在首尾各装有两门8磅加农炮,露天的前、后甲板炮是寇菲林长炮,靠近船头船尾的则是加农炮。
这些重炮都采用青铜铸造,装载在新近问世的架退式四轮炮车上,可以在不脱离战场的前提下快速装填。除此之外,两侧舷墙上还布满了用来打人的回旋佛郎机。
石壁嘿然道:“不好说,碰到别的船,老子一样抢他狗日的。”
此时,太阳已渐渐爬到头顶。博望号在引水船的带领下,在珠江口海域行驶了近二十海里,航速差不多是五节。
在亚洲海面上这已是相当可观的火力配置了,足以碾压绝大多数武装商船。当然,如果碰上西方殖民者的主力战舰那还是不够看。
有别于一般的老闸船,博望号的船舵是西式的,这是林海看中这条船的主要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是这条船侧舷上的炮窗相对较多,这在商船里是较为少见的。
林海笑道:“我们现在是商人,不是海盗,做买卖总是要本钱的。”
当然,这远远不是博望号的最高航速。此时三面硬帆的托帆索都是拉紧状态,把帆面底部的下横桁托起两丈多高,帆面并没有完全展开。这是因为珠江口洋流复杂,暗礁密布,并不适宜高速航行,同时高处的风向更加稳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