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每每冲在第一个,当真是因为对李家忠心耿耿吗?也未必吧,只是借着由头好发泄恶意罢了。
“实在可恶!”
邵代柔说到愤懑处,嗓门不自觉拔了几分,引得几个李家小辈往这头看,她气得眼皮子恨不得飞到天上,踹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吧嗓音压下去,低着说:“后来见我不肯,那恶鬼投胎的老婆子!趁乱抽我耳刮子,力气简直如同蛮牛!我被她打中了好几下,扇得我脸都肿了,你知道最厉害的一次有多肿吗?有这么这么这么高!”
她照着脸上连比带划,嘴噘得恨不得三尺高,“简直像烧红的烙铁,夜里疼得睡不着,我妹子宝珠拿巾子浸了凉井水给我敷脸,贴在脸上,冰得我一出溜。哼,好在后来养养是没破相,不然我哪能忍得下这口气!非得撕了那老夜叉不可!”
说着,她又有些得意,一手叉了叉腰,下巴扬起来,“不过我也没吃亏,我扯她头发了,还挠得她脸上全是血印。”
说完才后悔,一时反应过来,卫勋是什么人呀,女人之间抓头发挠脸的事迹,实在不值得往他面前炫耀。
他正低头将火盆里的星子挑高,邵代柔心中讪讪,偏下脑袋去捞他,发觉他眼中并无嫌恶,只是对她说:“大嫂没吃亏就好。”
听听,这话的立场偏得,就像他跟她是一伙的,无论她做什么坏事,他都会偏心于她——
事实自然不是如此。
邵代柔已经习惯了大喜大悲,于是想了想,又气不过,两条鼻管子咻咻出气,“谁知道,到了李家来,还是栽这恶婆子手上了。要不是她无缘无故被发卖,往后还不知道要闹得一天星斗呢!”
她时而斗志昂扬时而怒目切齿,一颦一笑都真真切切,再不像与身后白幡融为一体的影子,灵动鲜活得让人无法忽视。
这让卫勋的注意力无法不落在她身上,他看她几眼,“往后再遇到这种事,大嫂千万以保重自己为上,他要使蛮力,你就报官。”
邵代柔嘲讽笑着摆了下手,嘁了声,“官爷才懒得管这种闲事呢。”
卫勋不置可否,邵代柔不想话题就此打住,她留恋地往下说去,想与他攀谈,却止不住话语里丧气的成分:“这才是个李家的仆妇,县令大人就在那里和起了稀泥。要是欺负我的人来头比李家仆妇要大,县令老爷不得给三分面?那我到哪位官爷大门口哭去?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哪个青天大老爷才肯为我这样的人作主?”
邵代柔怨中带恨,恨里却被一层浅薄的讥讽填满,削弱了恨和怨,被一层名为认命的网网罗其中。
她的情绪起起伏伏,卫勋慢慢低下眼看她,看见她寡淡面目之下私藏的跳脱色彩。
被他平直地凝望着,烟雾也缠人起来,邵代柔呼吸都快停滞住了,他端正的注视似乎与袅袅烟雾纠缠在一起,将她一颗乱跳的心死死揿在胸口。
她呼吸困难得紧,手与脚都不知道该哪样摆放才好了,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正想找个由头岔开话题到别处去避一避,就听见他说:
“大嫂到卫府来,不过不必哭,万事我替大嫂做主。”
有什么不着痕迹地捕捉着她的一颗心,让她听见了心脏在耳朵里的隆隆响声。
邵代柔诧然盯住他宽厚的肩膀,喉咙里变得古怪极了,又软又紧,有种难以抵抗的想要依赖的冲动,她想脱口而出让他不要对她这么好,但又好像有些说不上,卫勋当真是因为她这个人才想待她好吗?其实倒不如说他是看在亡友的份上来救苦救难的吧。
这么一想,好像又有些泄气。
心思一乱,余光就开始飘,每当邵代柔飘飘欲仙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座巨大的黑色棺椁就如同庞大的幽灵,及时将她的思绪拽回这并不美满的人世间。
无论怎么说,李沧还是算她名义上的丈夫。在丈夫的白事上,竟然对另一个男人产生依靠的冲动,从此怕是再也不能走贞节牌坊底下过,免得被牌子掉下来砸死。
她目光在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