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钟清和的发问,甘黎的心颤了一颤,她动了动唇,却终未开口。
清和方才其实也并未说错,她现下,之所以还不愿意离开摄政王府,的确并非仅仅只是为了所谓的弥补,而是因为,她心中如今仍喜欢着陆岁淮。
即便他已不再信她,即便他想报复于她,即便他对她只余下无尽恨意,却也依旧是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边。
甘黎这么想着,竟觉得自己如今这幅甘愿受辱的样子有些轻`贱。
可即使是如此,她忆及过往难忘的种种美好,也仍是难以割舍去那一份爱意。
她知道,她与陆岁淮已再无可能回到从前了。
但因着近些日子,他对她的态度比起先前似乎略微有所好转,她心中便不免又存起了一丝幻想。
她总是想着,或许这日子过得再久一些,或许有那么一日,陆岁淮就能够慢慢地淡忘了那些仇恨,也能慢慢地放下了对自己的那些戒备与恨意,再重新接纳自己。
见甘黎不语,钟清和却已然大致猜到了她心中的那个答案。
钟清和一贯知晓甘黎的性情,也知道她心中现下定然也并不好受,更是不想再在这种时候,说一些话来诛她的心。
屋内就这样静了片刻,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饮着各自面前的茶水,未再言语。
看着见了底的杯盏,钟清和再度出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阿黎,这终归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情,我虽是与你相交了多年的朋友,但也并不会以我自己当下的心态,来逼迫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她说着,将垂落下来的一小缕青丝轻捋至耳后,又道:“我即将离开京城了,但你留在这里的时日还长,作为你的朋友,我亦不想看到你为了‘喜欢’来勉强自己。若是今后他待你仍是不好,令你难过,让你受屈,你不妨,再好好地想一想我今日同你说过的话。”
“好。”甘黎颔首应道,心中也止不住地涌上了一层热意,“清和,不论今后如何,我都要谢谢你今日与我说这些。”
钟清和的笑意在唇角浅浅漾开,她抬眼望向窗外已然暗沉了下来的天色,站起了身,对甘黎道:“阿黎,我要走了。”
甘黎也跟着她一同站了起来,紧握着她的手,眸中满是依依不舍,轻声道:“这就要走了么?”
清和就要离开京城了,她下一次再与清和见面,也不知道会是在什么时候。
她心中甚至有些怀疑,以自己现今的这般处境,今后究竟还有没有这个下一回与清和再见的机会。
“嗯。”钟清和点了点头,“我今日来王府见你,本就是在王爷跟前求了许久,现下天色已晚,我若是再不走的话,他怕是就要派人来逐我离开了。”
甘黎垂着眸,唇角扯开了一抹苦笑。
果然,她就知道,陆岁淮如今又怎会轻易准许,让清和今日入王府来见自己这一面?
甘黎纵然心中万般不舍,也只能慢慢松开了紧紧握着钟清和的手,看着她戴起了放在桌案之上的帷帽,对她道了一声珍重。
帷帽遮挡住了钟清和的面容,甘黎看不太清她的神情,只是听见她对自己道:“阿黎,你也是,今后无论旁人如何待你,你都需当珍重自身。”
甘黎站在庭院里,看着钟清和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了小径中。
今日下午与故友的这一次相见与谈话,无疑给她如今的心中带来了不少慰藉与温情。
可与此同时,她心里亦有些怅然若失,甚至隐隐有些彷徨不安,仿佛心中空了一大块,却又不知用什么来填补。
*
已是四月中旬,暮春将近,天气渐暖。
棠月阁庭院里的树在早春便已冒出了郁郁葱葱的枝叶,时不时地会有家雀坐落于枝头啼叫。
甘黎坐在窗前,端视着屋外窗下的山茶盆栽。
她虽知晓,这些山茶,去年秋日里才将将被陆岁淮种下,现下也只有细小的枝干,要其开花,估计还要等上些年头,但她心中却还是有些近乎迫切地想要快一些见到它开花的样子。
她真的很想看一看,这几株陆岁淮亲手为她种下的山茶花,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
而她也想知道,等到这几盆山茶花真正盛开了的时候,她与他之间,是否仍旧还会如同当下这般。
自那一回甘黎病愈,与陆岁淮一同用晚膳,他同她说了为她父亲翻案的消息后,她便能感觉的到,她与他先前紧张的关系也隐隐约约有所缓和,她心中不由得有些庆幸。
只不过近几日来,陆岁淮似乎异常忙碌,莫说来棠月阁了,就连回王府的时间都变得屈指可数了起来。
这一日的午后,甘黎如往常一般坐在树下的石椅上看书。
和煦温暖的春日阳光洒落在身上,让人也越发地有些懒散,她倚靠在石头凳子上,手中虽捧着一卷书,人却有些昏昏欲睡。
正是迷迷瞪瞪的时候,甘黎忽地听见,庭院外头好像是传来了些许嘈杂的声响。
她放下书卷,直起身子向外张望,原只是一群路经此处的婢女和侍从。
隔着庭院的一道栅栏,他们的声音不偏不倚地落入了甘黎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