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庆兴殿本应归于沉寂,今儿个却依旧灯火通明。往来的宫人步履匆忙,不时有沉重的咳嗽声从里屋传出来。
淳于胄仰躺在龙床上,呼吸急促,满头大汗,宫人扎堆在床边伺候着,王贵不住地替他擦拭着汗液。
李成手压着淳于胄的脉,面色凝重,久久未言语。
随侍的御医在李成身后站了一排,其中提笔记要的药纸上未落一笔。
“银针,取火。”
许久,李成终于出了声儿,可这声音沉得很,御医们听了皆是心中一紧。
到底都是在太医院扎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即使李成不说,他们也能看出个道理来。
只是前两日皇帝的病已然愈了大半,不知怎就突然反复得这般严重。
施针用药后,淳于胄堪堪睡下了,李成叮嘱了王贵几句,便带着众人朝已经准备好的偏殿走去。
皇帝身子亏得厉害,他们必须立刻紧急商议。
“李医正。”
甫一走出正殿的大门,御医们便被两道硕长的身形拦住了去路。
一人身着蟒袍,头戴玉冠,一人长身玉立,眼尾飞红。
“臣等见过太子殿下。”
他们先是对着淳于佑施了一礼,再是朝宗秉文颔首致意,“大巫祝。”
“深夜听闻皇上龙体有恙,太子便与我赶紧过来了。”宗秉文上前一步,道,“想着诸位在里头瞧着,殿下便兀自在这外头等着,总算是把诸位盼出来了。”
宗秉文这话软里带刺,好在李成也是习惯了这位的行事风格,故作愚昧,道,“臣等多谢殿下|体恤。”
淳于佑瞧了一眼宗秉文,后者立刻退到了他的身后,还装模作样地抬了下手。
“父皇如何了?”
太子对大巫祝的逾矩熟视无睹,径直问道,“今儿早本宫便瞧着他有些咳嗽,可是咳疾又发了?”
李成缓缓摇了摇头,说:“皇上咳疾自然是发了,但却不止这般轻巧。”
淳于佑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隐隐有了个猜测,“医正这是什么意思?”
李成盯着眼前这位乃是大烨储君之人,沉默了半晌,终是开口道,“恕臣逾矩。”
话一说完,李成便几步靠近了淳于佑,几乎是贴在他的耳边,说:“您要做好一切准备。”
医正的声音压的极低,传到淳于佑耳中几乎已是气音,可太子却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李成说完便立即退了回去,他望向淳于佑的眼神极其深重,“臣方才虽已经为皇上施了针用了药,但到底是应急之用,治标不治本。”
“皇上此刻已经睡下了,但估计睡不安稳,臣等需抓紧时间到偏殿商议,以探得最佳的法子。”
皇帝的病耽搁不起,更别说是如今这般情形了。淳于佑摆了摆手,“父皇最是要紧,快些去吧。”
李成等人风风火火地走了,宗秉文迈步上前,半束的长发随风而起,几缕红发与眼尾的红影相映成辉。
“看来是时候了。”宗秉文语气淡漠,眼中氤氲着势在必得的狠决。
他话说得模糊,可淳于佑哪能听不懂这其中之意,他径直低声呵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太子转过身逼近宗秉文,“这里是庆兴殿,不是你的镜音司,大巫祝可千万担心着祸从口出。”
“您知道您为什么会一再败给瑞王吗?”宗秉文对淳于佑的警告不甚在意,他低低笑了一声,“如果此刻站在此处的是他,您估计就再也等不到圣旨了。”
此话已经是极大的不敬,甚至算得上是对太子的蔑视,淳于佑即使再想容忍宗秉文,此刻的面色也彻底沉了下去,他语气不善,“宗秉文!”
“臣在。”宗秉文面对淳于佑的怒意依旧悠然自得,他张扬自傲惯了,淳于佑向来压不住他。
宗秉文环视着四周廊下矗立的宫人,他们个个躬身埋头,恨不得钻进土里,没有人敢朝他们望上一眼。
淳于佑被淳于承接连几招破了心防,此刻如同惊弓之鸟,处处小心谨慎,生怕哪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便毁了他整条大道。
如此心境和手段,如何能胜过淳于承登上帝位?如若不是皇帝偏爱太子,瑞王势大无法掌控,甚至一度威胁宗秉文自身,他又怎会走到淳于佑这一边。
夜风阵阵,轻轻晃动着二人的衣袍。宗秉文墨黑的眼与淳于佑对视着,没来由地让火气上头的太子突然冷静了下来。
“吱呀”一声,内殿的门被推开了,王贵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瞧见淳于佑与宗秉文他倒是未感到意外,他抬起手中的拂尘在门边的两个小太监头上敲了一记,责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不知通传一声。”
庆兴殿的奴才最是机灵,惯会看人眼色,两人闻言便紧忙跪下了,恭敬道,“奴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