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老太西辞,淳于胄便以此为由让娄余免朝休事守丧,也好让他牵头的林元华一案缓些日子。
众人皆知皇帝的真实用意,但这番说辞既是人情之中,更是伦常压制。一时之间,无人还能多言半句。
然朝政之事,瞬息万变,拖一日便多一日的变数,更别说娄余身为正一品大员,休丧可达半月之久。
瑞王一派的脸色顿时便不好看了,更有甚者开始怀疑老太太的死因,眼神往来间都别有用意。
淳于胄之所以那么爽快地答应淳于承的提亲,一方面确实是被踩中了软肋,另一方面也因为娄穆清是宗秉文和淳于佑挑中的人。
这一次他命娄余主理林元华的案子,也是存了这些心思在里面。
只没想到娄老太骤亡,又给了淳于胄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
三纲五常、宗法礼制,任谁也不好在这上面争论。
淳于胄本是这么打算的,朝上局面本也是这般如他意的。
只是,皇帝还是将他那长子想得乖顺了,瑞王始终是瑞王,怎么可能囿于礼法而放过来之不易的大好时机。
于是在一片寂静中,淳于承突然轻笑一声,悠然道,“不妥。”
轻飘飘的两字如火星一般落在了干柴上,只一瞬便勾起了熊熊烈火。
“你说什么?”淳于胄遮面的旒珠轻轻晃了晃,任谁都能察觉到他语调下的怒气。
“不妥。”淳于承依旧是那般桀骜不驯的样子,“娄家的丧有的是人来守,朱烨城外的百姓可就等不了那么久了。”
饶是淳于承自己的人都没想到这位爷这么敢说,虽然见他怼皇帝怼惯了,可瑞王刚娶了娄家的嫡长女,这般也太不给娄太师面子了。
不过自家爷都这么说了,本来他们也不乐意将案子拖着,便纷纷开口启奏。
文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来我往,朝局顿时失控。
淳于胄气得将淳于承骂了个狗血淋头,却见他连面色都没变一下,把责骂一一受了就是不肯退让半步。
最终淳于胄不得不将娄余的丧期缩减为三日,三日后他依旧可以不上早朝,但是案子必须开审。
从始至终,淳于佑都未开口,直到散朝后他才远远地叫住了淳于承。
在一众大臣探究的目光中,道,“早知皇兄薄情寡性,却不曾想真是半点人情味也无。”
“本宫倒是庆幸太师今儿个不在,否则他该有多后悔将那掌上明珠嫁于你啊。”
“也不知若是皇嫂知道自家父亲因着皇兄连孝都不能守,会是什么心情?”
淳于佑不算隐晦的目光在淳于承身旁的大臣身上转了一圈,其中意味明显。
瞧瞧吧,瑞王连才与自己结亲的娄家都不顾虑几分,更何况你们?
有朝一日,尔等也不会比今日的娄太师好过几分。
淳于承哪里会不明白淳于佑的用意,他朝前走了两步,身上的气势便显了出来。
“本王的家事就不劳太子挂心了。”他嘴角轻轻扬着,眼中却尽是冷漠,“只希望太子三日后还能有这般怜悯心肠,也可怜可怜城外跪着的百姓。”
“皇兄过忧。”淳于佑也朝前两步,锐利的眼不退不让地与淳于承抗衡,“本宫乃储君,自是心怀苍生。”
闻言,淳于承扬了扬俊秀浓密的眉,“这般有皇弟在,城郊百姓的冤情也算是有处可陈了。”
淳于佑步步朝淳于承逼近,直到二人错身而站,他才叹息一声,用彼此才能耳闻的声音说道,“只可惜那是一群没安好心的虎狼,真正的冤情可不在他们嘴里。”
言罢他便要迈步离开,身子刚探出一半就被转了个身的淳于承摁住了肩膀。
淳于承的五指似钩子般扣在他的肩上,眼神却流转在依旧驻足的大臣身上。
“永平已经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了,下一个你猜是不是林元华呢。”
淳于承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却无比笃定,如重锤般击进淳于佑心底。
淳于绥是淳于佑的逆鳞,他几乎是一瞬便暴怒了起来,“你——”
“果然是你。”
他想挣脱淳于承的桎梏,却又不愿在诸多大臣面前失了身份,只能控制着力道缓缓脱离淳于承压制。
“是不是本王还重要吗?”
淳于承见他有所挣扎便松了手,淳于佑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只用双充满阴霾的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这幅样子,倒让淳于承回想起了曾经被碾进泥沼里却不服输硬要往上爬的自己。
那时自己也是这般恨不得生吃了对方的模样吧。
不过转瞬,淳于佑的眉眼便松动了,方才的目眦尽裂仿若只是淳于承的幻觉。
“棋差一子,未成定局。”
说着,淳于佑还故作有礼地朝淳于承微一颔首,“母后凤体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