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穆清是骤然惊醒的,她猛地睁眼,没有血色的唇微张着,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
淳于承趴在床边浅眠,几乎是娄穆清一有动作他便跟着醒了。
“还难不难受?”淳于承的眼中满是忧虑,他沿着床边坐了下来,见娄穆清想起身便扶着人坐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娄穆清轻轻摇头,柔软的发丝在淳于承颈窝间掠过,带来些微的痒意。
他将被子拢得更高了些,把人严严实实地裹住,连她那削尖瘦弱的下巴也牢牢遮住了。
娄穆清甚至怀疑若不是顾念着自己还得出气儿,这人能把她整个人都卷进被子里。
“你放心,我没事。”
娄穆清心中郁结,胸口处依旧有梗塞之感,但比起昨夜已然好了许多。
况且她也不愿让淳于承过多的担心。
淳于承先是轻轻“嗯”了声,半晌后才压着嗓子开口,“你府上那位郎中说你是悲急攻心,气血堵塞,若不及时调理纾解,恐会积成大疾。”
“我知道你难过,可你昨儿那个样子真让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淳于承搂着娄穆清的手收紧了些,却又害怕弄疼了她始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
娄穆清靠在淳于承怀里,耳边是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声,悄然安抚着她紧绷的神经。
“没事了,不会再这样了。”
娄穆清在淳于承颈边蹭了蹭,缓缓道,“我娘一心想要个儿子,而我却悖了她的意,生成了个姑娘。”
“她虽从未苛待过我,却也不似其他母亲对待儿女那般柔情蜜意来待过我,我方才上私塾时便被她告知要单独住一个院子了。”
“那时是祖母看不过,才把我接到了她的身边,悉心教养着。也是在祖母身边,我方才知道原来我也是可以哭可以笑的……”
娄穆清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头已然说不出话了,搭在她唇下的被子被泪浸湿了大片。
淳于承垂着眼,直直地盯着那摊泪渍。
娄家的事他本不欲过多干涉,但因着娄穆清是他的妻子,娄余又和慧王有了勾连,淳于承不得不上些心。
他虽没故意安插眼线,却也让章远暗地里查了查。
娄余谨慎,对外几乎挑不出错处。娄家内里亦很简单,即使闹出了人命,也可归结于妾室的争风吃醋。
可令淳于承讶异的是娄家这些人假意哀痛之下的冷漠疏离。
偏房也就罢了,为何与老太太关系甚佳的正房亦是如此?
淳于承回想起韦氏淡漠的神情,话到嘴边还是拐了个弯,“她这般待你,你可有怨恨过她?”
淳于承没说是谁,娄穆清却也知道。
她吸了吸鼻子,道,“她是我娘。”
“无论如何,没有她,就没有我。”
娄穆清与韦氏虽然不亲,却十分敬重她,即使上辈子与她争吵不休、不欢而散,娄穆清也一直把韦氏视为极其重要的长辈。
娄穆清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一丝一毫异样的情绪,淳于承思忖半晌还是将就要宣之于口的那点怀疑压下去了。
不管如何,都有他在便是了。
……
娄家的祠堂修得很宽敞,分为前后二院。前院摆放着先人的灵牌,常年供奉香烛,后院则是灵堂,寻常不会打开,只有本家之人故后才会在此处停放吊唁。
灵堂内,唱悼令之声切切,香火纸钱烟雾袅袅,周而复始的铜锣木鼓声又清又脆。门大开着,风便肆意地穿堂而入,吹得堂内的纸花与白绸簌簌作响。
悼令有八十一道,唱令期间堂下后人就得一直跪着,唱到有些令词时还得以额抵地,手掌平贴地面跪伏着。
娄舜兮在堂下跪得腰酸背痛,忍不住悄悄用手捏了捏后腰。此时才开春,灵堂设地阴冷,她又做了亏心事,本畏惧不已,刚开始连头也不敢抬。
可随着唱令时间越来越长,她浑身的骨头都快跪软了,哪里还顾得上害怕,巴不得赶紧唱完了事。
此时她竟有些羡慕病倒的娄穆清,若自己也能不在此地受这份罪就好了。
娄舜兮正胡思乱想着,陡然加重又戛然而止的锣鼓声差点让她惊叫出声,一个不稳瘫坐在地。
此时堂内极静,她坐倒的声音便尤为明显。
娄余听见了响动却没回头,专心致志地给娄老太上了香,将道士们送走后,才冷声道,“没用的东西!”
娄舜兮脸色卡白,娄余的目光极冷,是比失望更为冷漠平淡的神色,仿佛他早已知道她会像现在这般丢人现眼。
没有期望,就连失望都不会有。
“老爷您别生气。”万氏生怕自家姑娘触了娄余的霉头,她快步上前将娄舜兮拉到自己身后,极力的放低姿态,道,“舜兮也是舍不得母亲,太难过了才会此般失了分寸。”
娄余没说话,万氏也不敢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