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殿内,前来上朝的官员已等候了许久,却迟迟未见到皇帝的影子,甚至连王贵这个近身的內侍也没见着,众人不免议论纷纷。
有心之人若仔细算着,便会发觉好几位重要的“大人物”也都未来上朝。
娄余手拿朝板站得笔直,他站在最前头,目不斜视,似乎半点也没被身后略微嘈杂的声音影响。
他孤傲地站在那里,仿佛悬崖边上挺立的翠松,带着独立于世的超脱。
尚书令离娄余最近,他瞥了眼交头接耳的诸位大臣,缓慢地朝娄余挪了几步,与他并排站着。
娄余侧过头看了眼,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赵大人。”
“娄太师可知道这……”赵源朝着空荡荡的龙椅挑了下眉,压低了声音,“那几位可也没到。”
赵源此人圆滑世故,是个明面上游走于太子与瑞王之间的逐利之人。他手握三省六部之大权,也算在中立派间混的如鱼得水。
他素日里与娄余走得近,却也万万不到交好的地步,所言之事都是公事,只在旁人眼睛里有那么些意思罢了。
娄余虽然知道他口中的那几位是谁,却还是顺着赵源这话朝身后的官员们瞧了几眼。昨夜宫里传信娄穆清留宿,他便晓得事情至少成功了一半,如今他们站着这儿也不过是皇帝的缓兵之计。
“陛下之圣意,我又如何敢妄加揣测。”娄余面上是他一贯的儒雅风范,端的都是文官的架子,“赵大人不妨安心等着,若真有旁事,也定会有话传来。”
娄余说得冠冕堂皇,赵源听得索然无味。娄太师这个位置与自己一样,即使再想独善其身也很难完全平衡,多少都得沾点水,更何况他家那个嫡长女与东宫、瑞王府都有关系。
在这朝局里,哪里有干净的白纸呢?
娄余就算装得再清高,也总会被黝黑的墨汁溅染上。
“太师说得是。”只是赵源面上不显,笑容依旧憨态可掬,“只是陛下龙体未愈,我实在是忧心,不免多思虑了些。”
这话明着是在说赵源自己,可任谁都能听出“思虑”二字的重量,更何况聪明如娄余。只是娄太师揣着明白装糊涂,硬是不接这个茬。
“李成手下的人医术高超,还有那位张先生也在宫中,赵大人不必忧心过重。”娄余道,“前些日子陛下病重,你那里想必积了不少折子,本就劳累。若再心绪过重,怕是对身子不利啊。”
若放在往常,赵源绝不会同娄余说这些,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只是今日之景象,怎么也不像没有大事的样子。
若皇帝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按照顺位便该由太子继位,可瑞王未必肯答应。且中书省那边传来消息,皇帝已在草拟圣旨,既然顺位于太子,又何须另立圣旨?
赵源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这个位置,自不愿意成为党争的垫脚石。他算不清楚的东西,自然就要“问问”别人。
只可惜娄太师这戏太敷衍,连一句半句都不肯告诉他,真是让人好生失望。
“说起来,还没恭喜太师。”赵源突然想到了什么,乐呵呵地又换了个话题,“我听宫人们都在讲瑞王爱护令嫒,从东宫里接出来的一路都在护着呢。”
“原以为王爷是个油盐不进的,这番太师便可放心了。”
娄余完美无缺的表情终于在赵源隐隐期待的目光中有了破裂之势,谁人不知道瑞王的性子?又有谁猜不到瑞王此举背后的含义?
赵源这话明着是祝福,暗里却有着奚落。似是故意报复娄余方才的含糊其辞,他亦是将意思表述得含糊不清,惹人遐想,“往后太师可别因着和瑞王一家,便不与我等来往了才是。”
他们二人站得位置靠前,挨得近,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一言一语都仅仅够彼此听得清楚。
娄余掀起眼皮朝仍在议论的官员们看了一眼,便抬起手拍了拍赵源的肩,“赵大人不如想想若新皇登基,这个尚书令的位置还坐不坐得住。”
赵源的笑容僵硬了,他将娄余的手拉了下来,“当然。”
“只是太师也别忘了,太子总归是太子。“
“自然。”娄余笑里藏刀。
这朝廷之中一有个风吹草动,什么牛鬼蛇神便都冒出来了。
娄余不清楚赵源为何缘故突然来找自己麻烦,但总归逃不出一个“利”字和一个“命”字。往日娄家藏得深,即使有再多双眼睛盯着也还能不显声色,如今不得已跳脱到明面上,许多人便都坐不住了。
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淳于胄依旧没有出现,大臣们再能忍耐也有些焦急了,议论之声也越来越大。
正有人提议由娄余这个唯一的正一品大员带队到庆兴殿请奏,一声沉闷而又冗长的钟声打断了一室嘈杂。
一声、两声、三声……
随着钟声一声又一声的响起,列位大臣的脸色也逐渐凝重和微妙了起来,唯有娄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