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下的京凉城仿佛一只蛰伏的庞大野兽,万家灯火是兽狰狞又畸形的眼,看似柔和却正在暗中酝酿着一场无情的绞杀。
庆兴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大病未愈的淳于胄强提着一口气靠在御椅上,面色铁青。
是病的,更是气的。
他的屋内乌压压地站了一片人,太子、瑞王、三司,还有定国军和瑞军的将领。放眼望去,都像跟杆儿似的杵着,各怀鬼胎。
这群人到他这里整整一个下午了,争论不休,吵嚷至方才依旧没个结果。太子和瑞王互不相让,三司夹在中间艰难不已,而淳于胄本人更是头疼不已。
蒋齐琛的事,确实不易深挖。可没有人能堵住淳于承的嘴,尤其是援军成功的淳于承。
淳于胄揉了揉被黄绸包裹的额头,“要查,三司就去查。要审,人就在刑部的大牢里,定国军也回来了,左右也不过费点时间罢了。”
“父皇……”
淳于佑没想到父皇会把定国军也交出来查,当日早朝上淳于承的话还历历在目,定国军肯定早就不干净了,就这样交给三司岂不是就真的任人宰割了?
太子的拳头握紧了,一双眼黑沉得可怕,嘴唇翕动,却终是没有说出制止的话。
一说出口,就真的被淳于承咬死了。
“既然父皇已经安排妥当,那儿臣便先行告退,不扰父皇清休。”淳于佑再开口时,情绪已然平稳,至少装得平稳。
他的目光从淳于承身上扫到三司,瑞王和他对视了一眼,没动,三司则齐齐拱手告退。
淳于胄挥了挥手,“跪安吧。”
淳于佑率先走了出去,淳于承依旧站着没动,李廷离他最近,便侧过头用眼神询问瑞王的意思。
毕竟他们可万万不敢走在淳于承的前头。
淳于承朝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眼中隐隐透着些不耐烦,李廷立即会意,率了三司赶紧出去了。
淳于佑并没有直接离开,三司刚出殿门就一眼看见了站在宫门红柱旁,似是在等候他们的太子殿下。
三司相互对视了几眼,心头皆有了个数,加快了步伐朝淳于佑走去,“参见太子。”
“三位大人辛苦,还没用晚饭吧?不如到本宫那里将就一下?”
淳于佑的意思很明显,三司不是不想顺着梯子下,可问题是这梯子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比起提着脑袋在瑞王眼皮子底下放水,他们还是宁愿按程序走,开罪太子。
“多谢太子美意,只是臣等公务缠身,着实不敢闲下来。”
王琮在三人中年纪最长,也最不怕得罪人,便理所应当地站了出来,“事后,臣等一定登门告罪。”
王琮这话说得倒有些意思,告罪告罪,到底是告罪吃饭还是蒋齐琛的案子,就不得而知了。
淳于佑沉默了瞬,原本还装得和善的面容也有了些裂缝,三司明显感觉到王大人说了这话后,太子殿下的气压低了好几度。
淳于佑的眼神在三司的头上打了好几个转,“既然三位大人忙,本宫也不好强求,只望各位大人擦亮了眼睛,别落错了笔。”
王琮:“自然。”
李廷、曾凡:“谨遵太子殿下叮嘱。”
“你怎么还不走?”淳于胄本来合上的眼又睁开了,他颇有些不耐烦,“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要查蒋齐琛,朕让你查!你要查定国军,朕也准查了!”
“你到底还想怎样——咳咳!咳咳——”
“父皇莫急,当心龙体。”淳于承悠悠然地走到桌旁坐下了,还给自己倒了杯茶。
淳于胄缓了会儿,眼神锐利地盯着他,说:“你当真以为朕不会对你怎么样?”
“父皇当然可以随意处置儿臣,只是百官百兵百民会作何反应,您应该比儿臣清楚得多。”
“你敢威胁朕?”淳于胄猛地站了起来,用食指指着淳于承,一脸的痛心疾首。他怒吼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朕当作父亲?!当作君主?!”
“父皇啊……说起这个。”淳于承毫不畏惧地对上他快要喷出火的目光,“您可曾把我当作儿子?”
“至于君主,臣自然敬您一声皇上。”
“逆子!逆子!”淳于胄一口气没转上来,撑着床边缓缓坐了下去,他喘着气,嘴里仍然止不住地痛骂着。
“你现在的爵位……俸禄……官邸……一切的一切,都是朕给你的!”
“父皇,您错了。”淳于承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淳于胄,“儿臣如今的一切都是自己拿命在战场上换来的。”
淳于胄本来也算是精神矍铄,但经此一病,整个人便如同山倒,尽显疲态。
而站在他面前的淳于承却如同烈阳般炽热耀眼,正当其时。
“自从母妃无辜被皇后迁怒后,儿臣就一个人在泥潭中挣扎,斩鬼杀神,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