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他手中拿走本该就是我写的卷子,拉开并排的另一把椅子就坐了下来,他又递给我一支黑色水笔。接过黑笔,虽然心中有愧疚的想法,背脊也因为羞愧而有些轻微的驼背,但内心想撕烂这个人的想法却如同春芽,缓缓冒了出来。当我写完第一张卷子时,突然就有种想去再探望文景煦的念头,仅仅是我一个人去探望,不是安陪同着。
想到便做到,我假装扭捏地问安能不能我一个人去看看文景煦。
他头都没抬一下,言语倒是温和了不少,与刚刚戾气外露的他判若两人,只说你想看就看,记得回来就行。
什么都没带,我就只是孤身一人搭电梯下楼,又在管理员那签字签时间。管理员说现在我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之前是不是便秘啊?我打了个哈哈,没多搭理那个管理员。
小跑进走廊,依旧有很多被关的学生在发癫。这回我可以说一说龚利娜在做什么。她把其中一面玻璃墙当黑板,正在用手指往上面写。
文景煦则恬然地睡在床垫里,身上的毛毯被扔在边上,没有盖住身躯。我悄悄开门走进去,他的头明明没有朝着门口,也观察到他的呼吸频率是睡着的频率。但在我迈入第一步的时候,他突然背对我朝着空气说,你来啦。
我听到那句话浑身一激灵,不停在内心猜测文景煦到底是什么人?
就是普通人咯,因为有读心术的缘故所以睡眠浅一点,平时不会做梦,闭上眼能看到第三视角的画面。文景煦翻身面朝我,把毯子扯过来盖住腹部和腿部。他又继续说,你别凑Hailey的热闹呀,安刚被绿没几个月人还没缓过来呢,又碰上你这么个需要被照顾又喜欢凑热闹的弱智,谁看了不烦啊?你打架打不过、智力很低下、情商也不高,又没有特长来掩盖瑕疵。
我轻叹一口气跪坐在床垫上,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承认了这一情况,问他有什么办法呢?
没什么办法,死一回就有经验了。但不要我说完去死,要是我让你死你就去死,可不就变成我的狗了嘛。他说着,伸手抚摸我的头顶,我也微微屈身,为了能让他摸到。
今天早上太困,我出糗了。当我说出这句话时,文景煦轻抚的手突然在我头上敲了敲。他嘲笑我真是不知足,有自己的房间和卫生间了,连早起都做不到。
这次我跟文景煦聊下来心情舒畅不少,可能是我习惯了他的嘴贱,也可能是他能把我内心的不安感全部显现出来,从他的嘴里讲那些我心底的实话,听起来就好像我的人生都厘清了不少。
回到寝室后,安倒是没问我在禁闭室里发生了什么,只是默默地给我泡了杯黑芝麻糊摆在书桌上。我凑过去看着杯内的灰糊糊,又端起来问他,你怎么还随身带杯子和冲剂呢?他这会笑盈盈地向我道歉,全然没有几小时前嗔怒的样子。
我吃了四分之三便搁在手边没继续吃,过了一会他写完卷子后,拿起杯子问我是不是不喜欢。
我摆摆手说不是,没胃口。
他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可能没明白,我说不清那会我是什么意思。他拿着杯子走进卫生间里,传来水流声后我明白他这是倒掉了,在洗杯子呢。
感到有点心慌,他的界限感在某个时刻特别强烈,但有时候又不是很明显,甚至会低声下气地为我做些什么。是因为他的热心肠?不,我不觉得是这样。而在文景煦那边我也问不出来任何有关于他的个性提示。
随着时间流逝,终于写到了最后的作文纸,这次的题材好些,导入词也没令我感到这是在揶揄自己。
写完后我向安提了一句,正准备爬上扶梯去睡觉,安突然让我下来。
他看看时间,说我越睡越懒,这会正在上体育课,咱们去操场走走。
我不情不愿地先走向操场,时不时回头望一眼宿舍楼,因为安说他得换运动服。直至宿舍楼被树挡住,而我还在小道上晃悠的时候,安小跑着跟上来了。我回头一瞧,依旧是短袖长裤的浅灰色运动服。安跟我说,你得跟老师请假,说自己得了小脑萎缩。他估计杨老师也提了一嘴,但体育老师那边有没有印象,这个还不清楚。
靠近操场的时候我看到八十多号男生在草坪上做平板支撑,我寻思着女生去哪了呢,安拍拍我的肩膀,说女生和男生是分开训练的,我来请个假就可以去室内体育馆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直到靠近体育老师。他正捏着哨子吹节奏,让那些男生做俯卧撑。
但他看到安靠近后,把哨子从脖子上摘下来扔给了安。
新来的?老师挠了挠头,向我问话。
对,我12号刚转过来,但我是来请假的,因为我得了小脑萎缩。在众多人面前讲出这些话时还是有点耻度的,我无意识中就搓了搓手。安注意到了,主动帮我向老师搭话道,老师,杨老师把病例发给你过了。
老师摸着下巴点开手机屏幕,划了几下后说记起来了,老杨确实发过,那行吧。你跟我来领张卷子,领完就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