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梓深将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当说出最后一个音节时,他松了口气,仿佛一直压抑在心中的那块巨石总算是滚落了下来。
他不敢看向楚南芸,害怕楚南芸会像其他人那样认为他是个彻头彻底的疯子。
“姐姐,我的可爱、撒娇、柔弱都是装出来的……我一直都在骗你。现在,你还想继续呆在我身边吗?”他故作镇定,但声线中隐约的颤抖早已将他心中的兵荒马乱赤/裸地戳在在砧板上。
傅梓深在等待一场审判,如果他被当众宣布处以极刑,那他一定会认命似地就范。但斩首的刀刃高悬着,迟迟未落下。
“粟将军根本不会养小孩啊!”楚南芸猛地一击床铺,棉花胎里的灰尘喷洒出来,引得她咳嗽不已。
傅梓深屏住呼吸,略带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楚南芸——他依旧没跟上她的脑回路。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怒斥自己是个戏精,然后火速割席吗?
而且就算是心疼,也应该问自己疼不疼,为什么要愤恨老头不会养小孩呢?
楚南芸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涨红着脸又道:“你明明不会吃辣椒,还骗我说你喜欢。”
傅梓深乐了,虽然他从没弄清楚过楚南芸脑子里在想什么,有时也会觉得楚南芸是个疯子,但他对这种不着边调的相处模式很是喜欢。她身上有种魔力,总是能将身陷泥潭的人以一种正常人想象不到的方法带出去——她会突然来一句“看,那里有飞碟”,然后趁人不注意时一脚把人踢飞出去。那人还在懵逼呢,所有的绝望与痛苦似乎都被那一脚踹没了,当他反应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逃出了泥潭。
逃出泥潭后,过去的苦难就像是记忆里的尘埃,它虽然一直都在,但好像是隔着厚重的毛玻璃似的,疼痛与悲伤止步于此,二者只能隔岸远观。
这就和楚南芸医疗官考试的最后一题有异曲同工的效果,她看起来是个江湖骗子,但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不过当事者本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这般独特的能力,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等待着傅梓深的回答。
“我可没说过自己是因为喜欢才吃辣椒的。”
“那为什么要吃那么多辣椒?”
“因为保持疼痛是件好事,它不会让我清醒地沉沦。”傅梓深微微一笑,“倘若一个人再也感觉不到疼了,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楚南芸无法反驳。她沉默了片刻后说:“又发现了你和白雪的一处相似点。”
傅梓深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我这个人很毛手毛脚,有的时候会不小心伤到她。但奇怪的是,明明没什么大问题时她会假装哀嚎,以此来骗取我的关心;而真的很痛时,她却总是忍气吞声,自己苦苦憋着。”
说完,楚南芸抬眼看向傅梓深,眼里的悲悯如江海一样奔涌不绝:“你不要装小狗了好不好?痛的话就直接说好了,虽然我无法分担你的痛苦,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
傅梓深觉得眼眶有些热,他眨了眨眼,问:“现在就可以吗?”
下一秒,他便挤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楚南芸的衣服上有厚重的灰尘味,但深埋其下的是傅梓深熟悉的那股檀香。那味道像是困倦的夜晚,探入窗户的那一小枝在书案上留下的一片叶。
“姐姐,你说过你不喜欢王子,只喜欢骑士。”傅梓深在楚南芸耳畔低声道。
楚南芸点了点头。
“我和姐姐英雄所略同,我不喜欢公主,我也喜欢骑士……所以,姐姐做我的骑士好不好?”
公主娇弱,王子虚浮,只有骑士才能给在世间禹禹独行的人带来安全感。
楚南芸不必成为世俗框架下被构建的那个公主,她有自己独特的魅力,她可以是云,可以是风,可以是不被定义的一切。对于傅梓深来说,楚南芸是谁并不重要,他只想楚南芸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就好。
过去的画面与现实重叠,小小的楚南芸背靠着门寂寥地下滑。
“白雪,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小狗哈着气,没有回应。
怀里的人点了点头。
十几岁的楚南芸是寂寞的,二十几岁的楚南芸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关上房门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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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楚南芸托着傅梓深的大腿,把他往上颠了颠。
夕阳西下,暮色来临,阴郁的蓝色像是搅浑清澈水池的那一滴墨,侵染了天边的留白。
东海村比傅梓深想象的还要老旧——低矮的平房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木里,放眼望去满是苍翠,只有零星几点的房屋露出砖红的房顶。
“以前村民还没有走的时候村子里还是比较现代化的,村民一走,很多设施都无人打理,渐渐就荒废了。”楚南芸向前走去,傅梓深伏在她的背上扫视着周围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