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怨他人比反省自己容易,也远比面对一些可能会引起自己更大痛苦的事实容易。
那时的她自己或许早也明白,她正在走的路,并不是她想要的路。这条路上,她已经把自己和贺云澜捆绑得越来越紧密。
——他的成败荣辱,就是她的,而他本身,比她还重要。
于是唯有更厌憎照见这一切的人,厌憎桑玦。
她不知道这些自欺欺人的想法从何而来,又为何如此根深蒂固。
那时她就这么与桑玦僵持着,默默计算好孤注一掷的路。
桑玦最终什么却都没有做,揽着一块岩石,随意地仰躺着。
他正是实力鼎盛,落到如此境地,也根本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威胁。
他几乎是笃定了她不会出手,不设防的姿态像是明晃晃的挑衅,甚至还有闲心问她,会不会唱歌。
“你我之间,不必有如此多谈话。”冷柔危冷淡地打断了他。
过了一会儿,少年自己轻声哼唱起来,清亮悠扬的嗓音因为伤势而略显喑哑,在岩洞中回响。
冷柔危已经记不清那是什么样的旋律了,那曲调似乎很奇怪,给人一种软和的感觉,
但那点幽微很快就被厌憎的情绪淹没了。
她起初还警觉着引人轻松懒倦的感觉,后来少年的曲调渐渐变得微不可闻,她全身的紧绷的弦也不知不觉松懈下来。
究竟是谁先陷入沉眠冷柔危记不清了,再醒来时,灼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她几乎瞬间就辨认出了桑玦,动作快于意识,手中金簪扎进了他胸口。
少年胸腔闷闷地震动,她抬头,他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像是意外,像是气笑,又像是别的什么她也辨认不清楚的情绪。
殷红的血从他的胸前汩汩流出来,染透了衣襟,他握住了她的手,反而逼近了些,带着那簪子压得越深。
多年对手生涯,那是冷柔危和桑玦彼此靠得最近的一次。
他身躯紧实,灼热,密不透风地将她抵在墙角,有些迫人。
这时候她才察觉到地面的震动,石块在他背后频频落下。
要么是这里要塌了,要么是秘境将破。
冷柔危没想到自己微弱的神识竟然已经迟钝到了这种地步,睡眠之中毫无所觉。
她心中微惊,眼中却无波无澜,直视着桑玦。
寻常没有优势的时候,她会观望、周旋,但退无可退时,抵向前是她最后能掌握的主动权。
桑玦的心跳并未因为没入胸口的金簪削减分毫,那样的振奋有力,甚至让她在短暂的静默中感到震耳欲聋。
他强悍的生命力便是如此,像大海波涛一般源源不绝,跃动不息。
“这样是杀不死我的,殿下。”他的眼眸剔透明亮,像夜里迸发的火光,他像是兴奋,又像是鼓励,“只有用术法将这簪子扎进我的心脏才能杀死我。”
冷柔危有些不能理解这个人的疯。
他好像真的在期待她杀了他。
“机会就在眼下。”
他像是在蛊惑,却又步步紧逼。
但他最终失败了。
贺云澜来得如此及时,就在冷柔危决定出手的前一秒。
她清楚记得,那是第一次在桑玦脸上见到类似颓败的神情。
一切像是因为他的蛊惑失败了,但又不全是。
岩洞外,刀剑劈砍阵法的声音轰然于耳,她稳坐着最稳固的角落,静观滚落的石块闷闷地砸在他身上。
桑玦恍然不觉,和摇摇欲坠的岩洞沉默地融为了一体。
直到贺云澜转眼就要到眼前,桑玦终于抬手,掰断了扎在胸口的那枚簪子。
山石倾崩,大地陷裂,他在烟尘中对她笑了笑,做了一个口型。
转身时挥了挥手,消失在一片尘烟中,好似一把握不住的灿烂骄阳。
他说:“谢谢殿下的礼物。”
*
追魂殿,四面黑气萦绕,一道无形的结界布在殿外。
“啪”,响亮的一鞭子抽出去,殿内的人跪爬在地下,痛呼求饶,“二长老饶命,二长老饶命,卑职知错了。”
二长老挽起袖口,怒喝道:“混账东西,知错?知错能换回我儿的命吗?这么个东西都看不住,你干什么吃的?!”
他泄愤般又狠狠落下几鞭,将那人抽得皮开肉绽,踩在那人的伤口上,狠狠地碾了几脚,室内顿时一阵凄厉的哀嚎。
隔音结界波动,二长老皱眉,“谁?”
“长老的脾气日渐增长。”一道平稳的声音传来。
二长老回头看去,男子一身黑袍,兜住半张脸,面无表情。
“你不去跟他们查案子,来我这干什么?”
二长老摆摆手,让人将地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拖了出去,暴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