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桑玦眉心萦着一股淡淡的黑气,他长睫轻颤,不觉坠入梦中。
……
四周是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桑玦脸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地趴着,浑身剧痛,骨头断裂了多处。
有什么东西在他耳畔深深地嗅了一口,声音尖细,“他的血好香嘻嘻嘻,我们把他宰了吃肉吧大哥。”
桑玦艰难地抬起头,浓稠的恶意扑面而来,那影子像团漆黑的火焰,没有具体的容貌。
“看什么看?不服气啊?”影子一脚把他的脑袋踩进泥里,“一个狗杂.种,也就配给爷擦擦鞋底了。”
这是什么……
桑玦有些茫然。他依稀记得,他是个半妖。
半妖?是了。这里的人都不喜欢半妖。
半妖是什么,他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半妖的血液是很脏的,全身上下都是很脏的。
他不懂,就有人和他解释,说半妖的血就像前面那条河,不知道什么人过去踩了几脚,河水就被泥搅“浑”了。
这就是脏。
他们踩在泥水里大笑着看他,是没有温度的笑,像河底的沙子一样,冰凉又硌人。
桑玦看着自己,光着的脚上,身上和衣服上都有泥土。他不觉得土是脏的,因为他一直都和它们在一起。
“我不脏。”他道。
那些人却没有放过他,因为他“是一只挺倔的小畜生”,将他捉住打了一顿。
桑玦耳边是哗啦哗啦的水响,他被浇在脊背上的体.液臊得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
有人把他的脑袋按在了泥里,恶狠狠地说:“记住了,半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只配在泥里苟延残喘。所以你一定要到暗渊深处一点光都没有的地方,像一只蛆一样活着,这世界上丁点儿的好你都不配,知道了吗?”
这些话,桑玦最初听时还不太懂,后来时间久了,他慢慢明白了那话里的意思。
原来那些欺负他的人,也是半妖。
不仅是半妖,妖魔、妖鬼——一切血液“不干净”的东西,都是脏的。
他总记起来那些人的笑,还有那些人欺负他的原因。
但他不明白半妖为什么也讨厌半妖。
“你说这小杂.种到底是什么妖杂生的?毛色丑不拉几的。这尾巴摸起来这么糙,还分叉。这是两条尾巴吗?”眼前的影子轻佻地扯了扯桑玦的尾巴,一把把他倒着拎了起来。
桑玦头晕目眩,他浑身脱力,闷闷地咳了一口血,呛到了自己,肺里刀刮一样疼,咳得更重了。
“哟,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小子皱起眉来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漂亮!”
“大哥,我们把他吃了吧,我真的好饿呜呜呜。”
“吃什么吃?这么好看的人,就变成你肚子里一坨屎,不够憋屈呢。就算把他拿来提炼妖气也比吃了强!”
“大哥,我想到一个主意,就这条尾巴,我一刀一刀片下去,他那小模样肯定更好看!你不是想提炼妖气吗,你就一遍提炼着,不耽误。”
那影子满意地从鼻子里嗯了声,“你小子倒挺会物尽其用的,就这么办。”
……
桑玦恍惚间也分不清楚现实和记忆的区别。
眼前的这些既是记忆,也是现在。
他竭力地睁着眼,想做些什么。哪怕只能咬下影子的一块肉,他也对抗到底。
无法聚焦的视线,无力抬起的手臂,憋闷的呼吸,这一切的无能为力化成恐惧,像实质一般沉沉地压下来,桑玦的胃底一阵反酸。
——这副身体太过孱弱,根本连支撑他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有人能拯救他,他用尽一生也会记住那个人。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像是一种魔咒,桑玦缓缓闭上了眼,任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牲畜一样,被放在地上。
——唯有等待。
刀刃切过他的尾巴,锐痛钻心,桑玦咬紧牙关,只是闷哼了一声。
“铮”的一声鸣响,一抹寒霜击穿了桑玦身后的影子,携来的凉气给桑玦注入了一丝清明。
是熟悉的冷香。
他蓦然抬头,和冷柔危对视了一眼,怔了怔。
冷柔危挪开了视线,像是没有看见他的狼狈,冷声吐字,“这是梦,醒醒。”
见桑玦还没回过神,冷柔危手中霜缚破空,向一个方向追去,催促道:“快,抓住他!”
桑玦目光锐利地射去,很快捕捉到那道异样的神念,它混在重重黑影之中,正试图逃跑。
意识到是自己梦境的瞬间,桑玦重获了掌控权。
他霍然旋身而起,箭一般掠去,心念一动,手中长刀旋转,铮然出鞘,一刀破开黑影迷障,和霜缚形成绞杀之势!
就在即将碰到那抹神念时,迷障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