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向倒地的老人,他的后脑勺磕到了墙,头歪在墙上,身体僵直的瘫在地上,眼珠突起,嘴唇乌紫。看样子是憋住了气,憋死了。
禾光的目光在两具尸体上来回看了两遍,最终无力的撑着手揉着眼睛:“好好安置吧。”
她不知道对于此事她该说什么,说她不知道,不清楚,是她父亲的错?
她的父亲。
禾光的印象中,他的父亲虽然爱偷懒,总是拖着折子不处理,但决不是个暴虐滥杀无辜的皇帝。
两人默默无语,裴毅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到住处。
禾光站在门口迟迟不动,她能感觉到裴毅也站在不远处不动。她的胸口闷闷的,想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或许她应该抱着裴毅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倾诉自己的无措仓皇。
但她做不到。自小的教养,懂事起就知道自己将肩负一国重担,习惯了自己做判断独自处理大小事物,她不会轻易低头,更不想因为被别人口中的一段故事震得六神无主。
哪怕她确实六神无主。
因为哪段故事如果是真的,那代表着几万无辜枉死的性命,代表旭日高官的腐败,代表着禾氏皇族的昏庸无能。
禾光走到门内,对不远处的裴毅说:“早点休息。”
“早点休息,”裴毅说“明日我们再去找其他韩家军残余的老兵。”
“好。”
裴毅很了解她,一如禾光了解自己一样,他知道言语上的安抚公主并不需要,公主需要的是可以并肩战斗的队友。
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禾光一连做了三四个噩梦,公鸡鸣叫的第一声就把她吵醒了,睁开眼后便再睡不着。
她索性披着长衫起来,点燃了桌边的灯台。
摆好笔墨纸砚,禾光盯着着洁白的纸面出了会儿神,轻轻闭了闭酸痛的眼睛,坐直腰杆提笔写:父皇亲启……
写完信天已经大亮了,禾光将信用浆糊封上,待侍者将早饭送来时令其将信送去驿站,要求加急送往都城。
不论真相如何,事情既然已经摆到眼前,就要去解决,否认拒绝并不能将已经发生的事实抹去。
侍者领了信前脚走,后脚裴毅就到了。
禾光正胡吃海塞,加快进食的速度。忽然听见有人进来,她两个腮帮子被馒头塞的鼓了起来,抬起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惊愕的望着他,下意识要将鼓着的脸藏起来,低着头到处找缝。
这样真是太有失体统了!
裴毅乐了,一直悬着的心也落回去。他迈着长腿,几步跨到桌前,坐到小矮杌上。在禾光拼命吞馒头时把她手里另外半个拿过来,对着那月牙的缺就咬下去。
禾光宛若被雷劈了,张着嘴巴呆若木鸡。
“嗝!”吓得打了个嗝。
裴毅一边吃,一边把白粥递到她手边,还推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两手端着,抢似的三两口喝了个干净。
“不怕了?”裴毅一手馒头一手粥,一边腮帮子鼓着把嘴腾出来说话。
“嗝,”吃的太急,她被噎着了“我怕什么?”
裴毅笑的意味不明:“不怕就好。”
他指的是真相,与禾光十七年来的记忆背道而驰史实。
禾光明白过来,咀嚼的速度也慢下来:“怕也无用的。”她缓缓说。
“公主。”裴毅喊。
禾光夹了个看不出什么菜的菜:“嗯?”
“公主殿下。”
禾光抬起头看他一眼。
裴毅模仿即将冲锋陷阵的兵卒,举着筷子上下舞动,表情空洞严肃:“公主殿下,所向披靡!公主殿下,所向披靡!公主殿下,所向披靡!”
号子声喊的声音很响亮,院子外头路过都能听见。禾光呆了一瞬,顿时窘的满脸通红,站起来捂住他的嘴:“闭嘴闭嘴!”
用完早膳,她便前往西岳城的知府衙门,知府周渠池未归,她打算先去调出西岳十年前的案宗,看看是否有韩氏相关的记录。
且说衙门内洒扫的小厮正打着哈欠洒扫,忽听咚咚咚的鼓声。他抱着扫帚打迷糊,这动静很耳熟,是个什么动静来着?
衙役骂骂咧咧的从大堂里走出来:“他娘的一大早就给爷找活儿!”
陈旧的大门拉开,门口击鼓之人却不是跪着的,是站着的三人。
两个男人中站着一个男装的女子,三人皆衣着不凡,看他时眉宇中透露着审视的意味,就这么袖手站着。衙役到嘴边的辱骂不敢开口,吼了声:“你谁啊?”
中间这个女人是领头的,这个他能看出来。
女子身后的黑脸男人站出来,举起一块金牌:“公主殿下驾到,去将府衙的同知许大人请出来!”
小小衙役两腿一软,就地给公主跪个迟到的安,两膝盖扑通一声跪地上,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两股战战:“小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