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昔日萧瑟瑟所居住的金楼玉阙明煌煌的坤宁殿,宝慈殿显得狭窄寒酸。
布衣荆钗持着佛珠的康宁太后皇甫合德好似个普通村妇一般,坐在榻上,嘴中念念有词。
惯常服侍的太监常欢掀帘而出,凑到皇甫合德身边小声说道:“太后,听说萧瑟瑟在先帝陵又哭又闹,皇上一气之下,让人给她喂了哑药。”
皇甫合德松弛的嘴角扯出一道深深的弧线,嘴上念的经并没有断掉。
见此,常欢更是压低声音,仿若游丝一般说道:“太后,北林军已被我们策反,将来长驱直下,定是势如破竹。”
听到东辽二字,皇甫合德眉头微微一动,缓缓睁眼,长叹一口气。
“故国依稀在梦里,三十载了,本殿没有一日不想念东辽。”
常欢接口道:“快了快了,等把南林军一除,吞并宋国指日可待。不过,太后,这萧瑟瑟会不会走得太早了些,应该让她把宋国搅得更乱些才好。”
“她若只是骄奢淫逸也就罢了,但她这些年一直怂恿皇上攻打东辽。这个蠢女人,看上了东辽的毛皮、香料和宝石,就拿百万士卒的性命于不顾。”讲到气处,皇甫合德停下拨动佛珠的动作,无比厌恶地冷哼一声。
常欢岔开话题道:“羽林军本就在太后您的掌控中,只是那南林军统帅吴尚可不是个顺毛捋的性子。”
“吴尚?无商?到底是韩国人,不是宋国人。百万南林军,你说皇上能放心交给一个异族?”皇甫合德难得笑了,只是这笑落在皱纹密布的脸上更像是在哭一般。
常欢心领神会讨好地说道:“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
“去吧,你做事我放心。来日庆功宴上,你当是我东辽第一功臣。”
“谢太后隆恩。”常欢头触地,屁股朝天,按捺住狂喜,大声说道。
皇甫合德嘴里的吴尚正是玉灵珑父亲玉青玄的师弟,蓝蝶衣的师兄。
这三人少年时都在苍山修道学术,时人称“苍山三怪。
韩国灭亡后,商子雍改名为吴尚,来到宋国军中谋事。
凭着绝世的武学、军事造诣,经过数不清的战役,从一个马前卒做到了南林军统帅。
高处不胜寒,对于远离京城的封疆大吏来说,赫赫军功便是投在上位者心上的阴影。即便是谦和仁善的赵璟,对于吴尚,对于无数弹劾他的奏折,他岂能置之不顾。
此时,赵璟又收到一封地方大员弹劾吴尚有不臣之心的奏折。自从他知道吴尚是商子雍,心中便或多或少有些许忌惮。
只是作为南林军最高统帅,吴尚深得军心,若是直接撤职,难免军心动摇。况且这些奏折到底有多少真实性,居于京城的赵璟实在把握不准。
穆绍庭怎么也没想到,夜半被皇上叫进宫里,给了他一个摸不着头脑的任务。前往千里之外的海崖府,打探一下南林军统帅是否有不臣之心。
穆绍庭百万个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违逆圣意,说自己等着结婚吧。
第二日一扫连日的阴雨,天气晴好。汴州城洋溢着节前喜庆热闹的氛围。
穆绍庭来到榆林巷,从角门而入沿着回廊跨过第一重院子,正在院中修剪冬青的杨瑛姑抿嘴笑道:“师傅在屋里呢。”
几株早开的梅花傲然窗前,灵珑持着银剪子,将满腔喜悦融入一针一线中。垂旒缨络,玉带蟒袍,裥裙绣鞋,头遭新娘子,倒是第二次做嫁衣了。
想来这次,定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门口压来一团黑影,那熟悉的脚步,灵珑不猜也知道是谁。
“不调羹汤制嫁衣。”男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将自己略有些粗粝的大手覆盖在灵珑温润的手背上。
灵珑赶紧将手一松,搁下握着的银剪子,娇嗔道:“看到剪子不避开,若是伤到你,可别怪我。”
眼光从姑娘单薄的背脊一路朝上,透明的耳垂微微发红,好似绯色琉璃一般。
穆绍庭心一动,从后环住了姑娘纤瘦柔软的腰肢,喃喃耳语:“姑娘便是往在下胸口上扎,在下也是甘之如饴。”
灵珑轻轻将手靠在男人的手上,低头笑道:“大人老是不正经。”
穆绍庭一听,有些不悦,微微动力就把怀中姑娘转囫囵枣儿一般调了个圈,逼迫她正面对着自己:“都快成亲了,还大人大人的,这般见外,倒显得在下官欺民了。”
“大人本就在欺负我。”灵珑嘟嘴佯示不满。
因为要打点南下海崖府的随从、路线、文书,一夜未睡的穆绍庭眸色微红,像是酒醉一般。
他更加用力箍住了灵珑,挑衅中带着一□□惑,沉声说道:“等我回来,你便知道什么叫‘欺负’了。”
“大人要走?”透着喜色的面庞瞬间变得有些落寞黯然,一股子浓浓的寂寞之感涌上了灵珑的心头。
“要去海崖府出一趟差,左不过一两个月就回了,冬至不能陪姑娘了。我爹娘即刻便到京城,上门提亲不耽误。”说着,一抹笑意晕开,带着些小心与讨好。
“海崖府,那不是周成大哥当兵的地方。”灵珑随口说道,话出口,见到穆绍庭立马变了脸,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