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恩大于天,纵无功劳也有劬劳。皇上若是治我之罪,天下该如何说皇上。”
“天下如何说朕?”赵璟长久咀嚼着这句令耳生茧的话,苦笑道:“正因为有了你,你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朕才堵不住悠悠众口吧。穆绍庭,把你查到的都说给她听!”
穆绍庭从案桌后的屏风闪出,两个壮硕的军士抬出一只硕大的木箱。
打开木箱,是满满一箱子的账册、卷宗、案词等物。
“启禀皇上,这都是太后从景泰初年勾结官商、鱼肉百姓、搜膏刮脂、敲骨吸髓、草菅人命的铁证。”
木箱打开那刻,萧瑟瑟瘫坐在地,双目失神,嘴上念道:“假的,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穆绍庭转身面向萧瑟瑟,怒意冲天,话到嘴边化作无限凄凉:“假的?运河河道工程,你上下其手,贪银千万,致使河道工程粗制滥造,遇水即溃。淮南、江南、两浙三路一片泽国,百万百姓流离失所,单单就是小小清安县就死了近二十万人。京东、河北两路水涝、旱灾、蝗灾频发,地中颗粒无收,百姓的救命钱,你和各级官吏贪墨大半,到灾民那里,人手一碗照得清影子的粥都匀不平。”
“不不不,哀家是贪了些钱,但罪不至死,都是那些官员拿着哀家的名义招摇撞骗,要杀该杀他们。”
“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没有太后这座靠山,他们本不敢如此。”
赵璟闭了眼,长久吐了一口气道:“萧瑟瑟,你毕竟是父王的妻子。朕着你去守皇陵,永世不得出。”
昔日跋扈惯了的萧瑟瑟好似捅破的面口袋一般,瘫软在地,两个太监将她拖出殿,她连喊冤的力气都没了。
赵璟这才走向夏桂,作势要跪。
夏桂赶紧拦住,似要说话,又看了一眼穆绍庭。
“但说无妨,这大殿之内剩下的都是朕的心腹。”
夏桂拉着赵璟的手,仔细端详,笑道:“你的手像妹妹,骨节分明,手指细长。不像是我的手,短粗厚实。”
见赵璟疑惑,夏桂拭泪说道:“你的母亲金秋桂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当年她九死一生逃出宫廷,与我隐居在东海之滨。只是她念你心切,积思成疾,不几年就去世了。本来我也想着隐藏这个秘密,只是这次河北京东两路遭灾民变,我自觉若是再不出来除了这妖妇,天下便要大乱了。”
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流下,对于生母的回忆,赵璟已然是模糊了。
只知道小时候那个一直带着的他金姓宫女突然消失了,他还悲伤了很长时间。
生母在的时候,喜欢磨豆腐给他吃。一边见她推着小磨,一边吟着歌谣:“磨豆腐,造豆干,饲大猪,起大厝。”
“母亲的坟墓如今在哪里?”
“她死前说,生不能自由,死后希望将骨灰撒向海上,来世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璟儿,你母亲生前不愿跟你相认,她自认为自己位低人微,不能裨益于你。你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定是不负了姐姐这一生的凄苦。”
……
延和殿中,姨甥相认,互诉衷肠。
穆绍庭悄悄退出,出宫寻马便往贯城方向奔去。
天未明,夜未央,圆月一轮耀中空。灵珑正被人扶着,准备坐上贯城牌坊下等待的马车。
听到马蹄声声,灵珑转头望向长堤的方向,一人挟裹夜色而来,身后是逐渐晕红的天际。
那一刻,灵珑忘记了身上的鞭伤以及晚秋清晨浸骨的寒凉,她用尽全力跑向了那个男人,耳边是呼啸的寒风,眼前是喘息间的白气。
穆绍庭下马,立在长堤,伸开双臂重重地揽住了扑向他的女子。
飘扬的裙裾徐徐落定,纷飞的乌丝轻轻聚敛,她被男人稳稳抱在怀中,衣袍冰凉的触感下是火热的胸膛,那一刻,止不住的热泪翻涌而出。
“不要再离开我。”鼻子堵了,女人声音嗡嗡的,好似猫儿撒娇。
男人不再说话,他更有力地环住了女人,俯身低头吻上了女人冰凉枯干的唇,和着肆虐的泪水,示以最深沉的允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