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师兄死了,二师兄失踪了。后来——”讲到此,蓝蝶衣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不提了,不提了,这人啊,年纪上去便是废话多。”
灵珑其实攒了一堆话,可她又觉得多说无益,反而将感伤的情绪传递给他人,好没意思,遂强颜欢笑道:“姑姑说得对,一切都往前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虽是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只是心中依旧有解不开、绕不去的愁绪。
在蓝蝶衣府上,灵珑住了三五日,随后便执意要回去,她放心不下独住的杨瑛姑,彼此住得近,蓝蝶衣也不勉强。
待灵珑走后,蓝蝶衣叫来萧青玦,问他灵珑近些日子可曾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
萧青玦提到了穆绍庭:“他仗着与灵珑姑娘是同乡,兼之姑娘不记前事,因此对姑娘多有冒犯。”
蓝蝶衣想到此前灵珑为穆绍庭家的茶叶专门上门的事情,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随他们去吧,穆绍庭如今是官身,想必也做不出太混不吝的事。至于你,你是怎么想的?”
“我——”萧青玦目光游移,有些不知所措。
蓝蝶衣道:“珑儿家世没落,但也绝对不可能替人做小。你的亲事怕是你自己做不得主,有些事情要想清楚了再去做。”
见萧青玦没有答话,蓝蝶衣叹了口气:“聪明人点到即止,话说透了也没意思。”
萧青玦告辞离开后,麻婆问蓝蝶衣:“主人对萧公子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蓝蝶衣笑道:“这还不简单。若是他真心喜欢灵珑,就得做好明媒正娶的准备,若他只是学那等浮浪子,我蓝蝶衣岂能依他。”
麻婆道:“主人多心了,灵珑小主多通透的一个人,哪就能轻易被骗了。”
听麻婆如此说,蓝蝶衣眼前出现了那个久远的孤瘦背影,平常倒是通透,若真是犟起来,比痴人还要糊涂三分。
各人有各人的命吧,蓝蝶衣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
回到青宣市已经更深,灵珑没有睡意,守坐窗前。
香篆烟淡淡,皎月光溶溶,眼见着烛光越来越暗淡,灵珑这才拿起小银剪去剪烛花。
“灵珑,你可是有什么心事?”瑛姑见灵珑还未睡,轻声问道。
逐渐明亮起来的烛光在灵珑白皙的脸上投上一层淡淡的象牙色,更显得她面廓柔美秀气。
灵珑似自嘲一笑:“我能有什么心事,该记的人和事,一点都想不起来。按道理,这样的情况,本该最是清静无扰的,可我倒好,心上跟团乱麻一样。”
“我还不了解你。先前你发愁失了记忆,断了从前的生活。前些天那个大理寺的穆大人寻来,你呀,肯定是更愁了。”瑛姑笑道。
“瑛姑,你看你,人家烦得很,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灵珑佯装生气。
“灵珑,你是七窍玲珑心,怎么就想不明白。如今你失忆了,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你都是爱莫能助的。与其说整日烦扰,不若倚枕高卧。比如那个穆大人,火气再大,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他的火气只能他自己浇灭,你呢,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才是上策。”
“瑛姑,你还是没明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待嫁女子,怎么跟那街上的花魁一样——”说着,灵珑站了起来,右手往外一指,好似外面真的有花魁路过一般。
“一样?漂亮!”杨瑛姑一拍大腿。
灵珑跺脚:“自然不是,我是指那花魁周围总有些浪子闲汉,像是扰人的苍蝇一般,怎么我也——”
“你说穆大人和那个萧青玦是浪子闲汉?萧青玦倒是闲、浪两头都占,但这穆大人,听说是继大理寺右少卿骆士翱之后的又一个视衙门为家的痴人,忙得昼夜颠倒。我是亲眼见到他在大街上就睡着了的。若说是浮浪,我这阅人无数的老眼还真没看出来。”杨瑛姑道。
灵珑皱眉:“行了,谁说他们是浪子闲汉。那穆大人,不过是给了你二十两银子的酬仪,值得你这般看承。”
开了一通玩笑,杨瑛姑也感觉累了,认真地对灵珑说道:“你的担忧我都懂,你是个低调的人,不喜招摇。可有时候没办法啊,恰恰是你未出阁,又长得跟仙女儿似的,身边有仰慕者没什么稀奇的。你不知道先前戏班子有个当家旦,不及你十分之一的人才,那捧她的男人,从拱辰门直接能排到朱雀门。”
灵珑用手微挡着面笑出了声:“说笑不是。”
“这就对了,什么开心不开心的,睡一觉也就好了。”瑛姑鼓励灵珑道。
灵珑点头,愁绪下了眉头,更上心头,不敢向人道而已。
自己的右肘弯往上三尺处,有一个“隆续私藏”的烙印。
想来也就官银或是藏品会有人为的烙印,不管怎么说,那是东西,自己一个活生生的人,跟着兰伯开面馆的自由小民,怎么身上会有烙印。这个隆续又是谁,自己是他什么人?
在灵珑的心底,因为这个烙印,她自认为自己大约是不洁之人。
若真有不堪的经历,失忆不失为一件好事,灵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