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吓得手足无措,向着穆绍庭抱歉一笑,跑到老者的背后,四个小厮刚想围着老少斥责,穆绍庭心中烦闷,湿着衣服,手一挥道:“算了,让他俩安心烧菜。”
老者气定神闲持刀切鱼,压根儿没理这档子事。穆绍庭冷眼瞧着,刀工出神入化,游刃有余,顷刻间,整块肉成片状散开,厚薄大小一致,将四个小厮看得目瞪口呆。
穆绍庭特意多看了一眼老者,普普通通,只是持刀的手腕看似枯瘦,实则蕴含拨千斤的力量,一看便是行家里手。
年轻人开始揉面,手中面团好似得心应手的玩意儿一般,在手中忽长忽短,忽粗忽细,经过捣、抻、摔、揉、溜条等步骤,最初的一根面条,变成上千多根细如发丝的龙须面,更奇的是揉面人,不像厨子,更像是一名舞者,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人面合一,行云流水,看得穆绍庭都啧啧称奇。
“真不错啊,公子。”富贵拍手道。
穆绍庭心想,烧个菜而已,扭来扭去干什么,华而不实。他傲然走开,换了身衣服又被几个前来交秋粮的佃户拉扯了半天,赶回满庭香的时候,人群的焦点早就不在灶头,而是转移到了三楼评委席。
从熙熙攘攘的观者中挤进去,几个小厮不住打听:“头等奖是何人。”
“那边不就是。”手指的方向王好古正将一份房契郑重其事地交到一名老者手中,老头不就是刚刚切肉的那家伙。
也顾不得其他,穆绍庭冲到评委面前质问:“一碗面条可以得头等奖,我就不信了。”
王好古见是穆绍庭,宽容一笑道:“准确地说是一碗双浇素面,爆鱼酥肉辅以香葱、青菜。”
穆绍庭道:“那熊掌、猴脑、虎心多难得,就冲这份跋山涉水寻食材的精神,也该拿个头等奖。”
评委席中有一个白面胖子,据说是汴梁城樊楼的顶级大师傅,听穆绍庭如此说,慨然说道:“食材的珍惜与否同菜品口味的好坏没有直接关系,双浇素面虽是寻常可见,却凝聚兰伯毕生技艺,爆鱼甜香酥脆,猪五花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加上龙须面的嫩、滑、韧、爽,不光满足了口舌之欲,更是让我们这些食者想到了一些旧日的时光。”
“旧日的时光?”穆绍庭像是看傻子一样盯着眼前的白胖子,确认他本人没有发狂病。
“昔有吴江人张翰的莼鲈之思,想我王某人上无愧于皇恩浩荡,下不负这一方百姓,只是宦游在外,忠孝难两全,这碗双浇面竟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想起了生我育我的老母亲。”
王好古道。
“王大人哪里人?”席中有人问。
“苏州府昆山人。”
“好巧不巧,我是隔壁太仓人。”
“呀,君自故乡来,今日把酒须尽欢。”
“我有太仓熝鸭。”
“我有昆山澄湖蟹。”
……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穆绍庭听不下去了,喊小厮取一碗兰伯的双浇面来,好说不说,自己先来尝一尝,看会不会想起自己的娘。
面对穆绍庭的索要,在场的人报之以抱歉的一笑,只怪你来得太晚,面条刚上桌就被瓜分殆尽,要吃的话就看兰伯愿不愿意再做一碗。
兰伯小心翼翼收好房契,对着众人作揖道:“老叟颠沛半生,如今打算长期在清安县定居,还准备开个面馆,到时候请各位来捧场。”
消息一出,震惊四座,最高兴的莫过于王好古,他爱吃,如今魁首要留在县里开面馆,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他抓住兰伯的手,颤颤巍巍,老泪纵横:“兰伯面馆,黎民之福啊。”
穆绍庭以为兰伯的面馆会开到中奖的宅子,毕竟离街市也近。谁知兰伯竟买下了下西街一处沿河铺面,靠街开店,沿河住人,倒是两宜。
更让穆绍庭没有想到的是,兰伯反手就将中奖的宅子赠给了牛铁锤。
牛铁锤何许人也,此人正是宅子的原主人。
牛铁锤、牛铁柱兄弟二人住着这幢祖传大宅,守着个铁铺过活。
这兄弟俩人如其名,浑身是胆,一身腱子肉,打起铁来,力拔山兮气盖世。
凡他们家出产的铁器,经久耐用,深受清安县农户欢迎。
刚好穆绍庭也开了一间铁铺,生意相比牛家兄弟,逊色许多。
穆绍庭便拉兄弟俩入伙,合开一家更大的铁铺,利润三七分,穆绍庭占七成,牛家兄弟占三成。
牛家兄弟虽说是耿直了些但到底不傻,自然不愿意。
放着自由的小铁铺老板不做,非要去受穆绍庭的编排,换谁也不愿意。
穆绍庭这人最厉害的地方不是用强,而是攻心。
在他看来,谁都有软肋,蛇打七寸,只要抓到把柄,就没有对付不了的人。
牛铁锤嗜赌,穆绍庭便设计让牛铁锤尝到些仨瓜俩枣的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