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一条出路。”汉娜思考着说(詹妮亚在床上发出哀嚎),“不过我们现在不是在谈论职业规划呀。说回到你哥哥的朋友,我认为他和来曼并不是一种人。不错,他们有些表象上的相似:仪表斯文,衣着简朴,不爱说话,总是聚会里最容易让人遗忘的那个。但这都是些流于表面的东西。你不能靠这些就了解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来曼的沉默是因为他是个羞赧的人,只要落在人群里,他就会心中无数,唯恐冒犯到别人。他信奉着‘他人即地狱’这句话,詹妮亚,既害怕别人会伤害他,也害怕他的无知会伤害别人,因为他从出生起就活在那些漂亮的玫瑰色石墙后头,他所懂得的人不过是些书本里的描述罢了。” 詹妮亚瞪着汉娜在床尾徘回踱步,出于友谊的体谅而把自己关于厄米亚·来曼的意见吞回肚子里。 “但你哥哥的那位朋友,”汉娜又想了想,不太确信地说,“他不像来曼那样害怕人群,虽然面对你妈妈时他显得很迟钝,但那并不是畏惧。从他的举止里,我感觉到的不是畏惧,而是不关心。他站在这里,但又好像并不在这里……是的,我认为他的沉默是缺乏畏惧的表现。” “你难道还要夸他勇敢?” “这怎么会是一回事呢,詹妮亚?我们通常所说的那种勇气,母庸置疑是只能出现在懂得畏惧的人身上的。这就像是出生与死亡,勇气是在与恐惧斗争的过程中产生的。要是你真的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那么你也不会是个勇敢的人……我想,那倒是会让你变成一个愚蠢的人,要么就是危险的人。” 汉娜的目光又飘忽起来,詹妮亚知道她脑袋里的思绪准是在无数条岔道上高速奔驰。 “邪恶……”汉娜沉思着说,“缺乏敬畏与邪恶本身是极其接近的。如果一个人不害怕任何事,还能一直不被野兽吃掉,那么他也许同样是只野兽。” “这说法过于戏剧化了,汉娜。” “噢,可是事实如此,不是吗?”汉娜轻描澹写地说,“不惧怕牢狱之灾与道德准则的人会很轻易犯罪,只要他们认为自己足够聪明。而且他们可能也真的很聪明,否则就没法融入一个表面上宣扬秩序的文明社会。你知道,在你根本没有敬畏之心的时候,要对社会地位高于你的人表现出足够的尊敬可没有那么容易。” 俞晓绒张着嘴,直勾勾地瞪着她。 “天呐,”汉娜心有灵犀地向她眨起眼睛,“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呀,詹妮亚。要知道,我待你完全是发自真心的,既关心又敬重呢!你从小就是那么的神秘和敏锐,到处横冲直撞,富有行动力……” “我就当这是夸奖。”詹妮亚将信将疑地说。 “可你说你哥哥的朋友带来了危险的气氛。”汉娜好似没听见般继续往下说,“我总是相信你能嗅出正确的道路,那么当然了,我们应当假定他是个危险人物——虽然我还完全不知道他有什么危险的地方,我想他不是那种会害怕别人带给他伤害的人。他是个医学生,对吧?那么你觉得他伤害过别人吗?也许他曾经给病人下慢性毒药,或者依靠自己对人体结构的了解从背后捅死一个人……” “我担忧的不是这类事。”詹妮亚有气无力地辩解道。 “可他看起来像个适合放在仇杀故事里的角色。”汉娜掰着指头细数,“一个怀着杀亲之仇的孤儿,一个爱人被抢走的心碎男孩,或者一个被最好的朋友出卖的牺牲品……” “我相信我们正在远离正轨,汉娜。” “和朋友爱上同一个女人?”汉娜揣测道。 詹妮亚如一只老练猎犬般沉着地指出:“他最好的朋友就是我哥哥,如果不是唯一的朋友的话。” “噢,那么,你哥哥非常了解他吗?也许他对你哥哥怀有某种隐秘的恶意?比方说,嫉妒?” “不,”詹妮亚迟疑了几秒,然后用更清晰有力的声调重复道,“我觉得不是这样。” 汉娜又开始叹息,声音中怀着深深的失望。 “我多希望他还有别的有机会出卖他,或者被他出卖的好朋友。”她满含遗憾地说,“要是我能猜中一次就好了。而且我也喜欢看这类朋友反目的故事,那会多么富有戏剧性呀!不管怎么样,你想从他身上打听点什么吗?我想我可以帮你去和他聊聊,因为,你知道的,大多数人对我的防备心都很低。” 詹妮亚缓慢而凝重地把自己缩进被窝里,就像一名潜水员徐徐沉入深海。她已经想要躲开这个过于喧嚣热闹的世界,但当汉娜满怀期待地重复询问时,她还是硬着头皮同意了。唯独这件事是铁证确凿的,她暗暗想到,你的确可以是一个人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朋友,同时又对她或他脑袋里运转的东西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