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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忽觉人间近(1 / 1)

十二月的晨光像温热的米汤,缓慢洇透糊着油纸的雕花窗棂。

我蜷缩在蓝印花布襁褓里,胎发稀疏的头顶还冒着热气。

当温热的水流漫过头顶时,我蹬着裹紧的双腿发出抗议,脚趾触碰到竹筛边缘垂落的红绸流苏,丝滑触感让哭嚎戛然而止。

母亲轻笑时喉头的震颤透过襁褓传来,她指腹沾着药汁,轻轻地抹在我的耳后。

母亲用红印花布裹住我的刹那,世界在粗粝织物摩擦声中褪去水雾。

腌晒的腊肉在竹架上滴落油星,坠入火塘时爆开的火星惊得大黄颈间铜铃震颤出细碎清音。它从灶台边支起前肢,蓬松的尾巴在地面扫出半圆,将守护的阴影投在竹编摇篮边缘。

她俯身擦拭我身体时,扎起的马尾扫过我的鼻尖,发丝间残留的清香与晨雾水汽交融,让我在朦胧中首次辨识出“人形”的轮廓。

“月光光,照地塘......”

斧刃劈开松木的瞬间,年轮间渗出的树脂在寒气中凝成琥珀珠。飞溅的木屑被光束捕获,像无数振翅的金色蜉蝣,在织布机投下的菱形光斑中起舞。

“嗒——”

藤椅常在午后发出熟悉的吱呀声。紫铜水烟筒在暗处明灭,烟嘴镶嵌的翡翠随着吞吐泛出幽光。爷爷枯藤般的手指正将烟丝压实,烟草碎屑飘落在藤椅扶手的竹篾缝隙里,与昨日剥落的橘子皮碎末混作一团。

我瞪大眼睛追踪这缕会变幻的云,烟管表面錾刻的缠枝纹在日照下忽明忽暗,那些虬曲的金线如同暴雨前夕穿梭云层的闪电。当爷爷用粗粝指腹摩挲我掌心时,烟袋锅磕碰藤椅扶手的脆响,与他喉间滚动的咕噜声,将惊蛰雷雨的前奏编织成安眠的网。

“叮——呤——”

惊蛰的雷雨来得猝不及防。

当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火灶里摇曳的焰光突然在积水里绽放千朵红莲,这转瞬即逝的幻景让我忘却恐惧,在雷鸣中第一次尝试攥住雨丝清凉的尾巴。

“咚咚”。

“叮当——”

“嗒”。

当除夕的爆竹声撕裂暮色时,硝烟沿着青石板路蜿蜒漫溯,在初阳斜照里铺展成银灰色薄纱。远山轮廓在晨雾中浮沉,宛如披着素绡的仙人舒展广袖,黛色山脊被朝阳勾出流转的金边,恍若仙人髻间垂落的璎珞。

爷爷蹲在水井边的青石板上,枯藤般的手指按住阉鸡铁灰色的羽翼,刀刃划破雾气的刹那,暗红血珠坠入青花瓷碗,在冷空气中凝成浑圆的玛瑙。鸡冠坠落时溅起细小的血沫,恰巧沾在井沿苔藓的露珠上,像点在翡翠上的珊瑚砂。

灶间蒸腾的水汽将窗纸洇出半透明的云纹,奶奶佝偻的背影在炊烟中时隐时现。她绾起的银髻散落几缕,被铁锅边缘腾起的热气染成霜色。当柴火爆开火星时,灶膛里突然窜出的火舌在夯土墙上投出巨兽般的暗影,转瞬又被母亲新织的靛蓝土布吞没——那些用乌桕籽染就的布匹晾在竹架上,云纹在晨风里舒展如流水。

“铃铃——”

大黄颈间铜铃的清音撞碎凝滞的晨雾。它支起前肢朝爷爷方向张望,蓬松尾巴扫过青石板上散落的鸡毛。灶膛爆开的火星追着它跃动的身影,在夯土墙上投射出巨兽般的暗影,又转瞬被母亲织就的靛蓝土布云纹吞没。

对岸土地庙里的爆竹在空地上炸开时,惊起河里潜游的绿头鸭,它们扑棱翅膀的刹那,搅碎了河面倒映的树影。

白雾裹挟着香炉里腾起的纸灰蝶群,掠过电线杆上泛黄的寻人启事,朝着铅灰色天空扶摇而去。

我蜷在母亲怀中的襁褓突然绷直。喉咙里震颤的音节突破艾草苦香的桎梏,在硝烟弥漫的空气中划出清亮的弧线。

尾音拖得很长,泊在天边的积云都打起了盹。

灶膛里柴火爆开的脆响惊醒了呆立的母亲,她突然把我举到与剪纸金鱼齐平的高度,泪珠子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乖孙儿,叫声奶奶呀?”

檐下风铃叮咚摇晃,却压不住她喉头翻滚的哽咽。

“瞧你,倒和娃儿置气。”

“臭小子偏心。”

母亲破涕为笑,将沾着浆糊的食指虚点在他眉心,泪痕未干的脸庞绽开涟漪。

父亲喉头滚动的闷笑惊动了梁上归巢的燕子,扑棱棱的翅影掠过他肩头时,母亲已顺势将襁褓递过去。他粗粝手掌在蓝印花布上迟疑片刻,终是小心翼翼托住我的后颈,仿佛捧着惊蛰时分荷叶上第一颗将坠未坠的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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