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邹远山原本就是伪装出来的好脸色慢慢消失了。
“砰”的一声,桌子狠狠地震颤——并没有震颤,因为邹写容及时地压住了桌面。
掀桌子的气势当即少了一半。邹远山把震得发麻的手放到桌下,疾言厉色道:“我看你他妈就没搞懂,这房子是我跟你妈的夫妻共同财产,你们两个只不过是暂住在我的房子里。只不过当初为了逃债,我相信你们,把房子过户给了你们两个,现在还装起来了?这是你爷爷当年给我买的婚房,是我的钱……”
“你的钱?现在是我的了。”阿菱捧起杯子,喝了一口现磨出来的拿铁,眼睛从头到尾就没看过他。
邹远山脸上的肉颤动起来:“邹菱双,你对你老子就这态度?这是我准备拿来养老的房子!”
阿菱纠正他:“这是你准备拿来赌博的房子。”
邹远山暴怒地跳起来,原本人模人样扣好的西装都被拉扯出了一条条狰狞的褶皱:“像你这种东西,怪不得别人都觉得你讨嫌,没有一个人喜欢你,就我眼睛瞎,把你抱回来养,养成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样子。怪我以前都没好好管教过你,我现在就补上……”
下一秒,他陡然噤声了。
横在他肥腻臃肿的脖子边的,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切面包用的餐刀。
“出去。”阿菱道,“我不在乎坐牢,你不信可以试试。”
邹远山的一双牛眼跟癫痫似的无序地抖索着,上下两片注水肉一般的眼眶摇摇颤颤,仿佛要兜不住这两颗猩红的球状物。
他想不明白一件事:她怎么敢?
面前的少女身姿娇小,就拿着一把钝钝的面包刀,居然敢对着他如此出言不逊——这不自量力的样子,谁给她的底气?
他怒极反笑。
看看,这就是他养出来的好女儿!当初他就不该心软,往野地里一扔,就没那么多的事了!
然而,就在他的雷霆之怒才刚刚传递到手掌心、还没来得及裹挟着父亲高高在上的权威把它挥出去时,他的胳膊、肩胛骨乃至后腰,已经先一步被牢牢地控制住了。
耳边传来了柔和的声音,青年镇定自若道:“爸,是不是高血压犯了?我送你去楼下公共厕所吹吹风。”
他被硬生生拖了出去。
*
邹写容回来时,妹妹的早餐盘空了。
少女垂着头,捧着个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漂亮的眼睛是一片沉甸甸的阴影。
听见开门声,她头也不抬道:“放他进来干嘛。”
邹写容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很想骂他。”
阿菱:……
好吧,她确实想。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她已经快四年没见过邹远山了。
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大人在照应,两个孩子吃的苦自不必多说。有那么一段时间,支撑她活下去的不是本能的求生欲,而是对邹远山的恨。
如果她醒来,知道哥哥已经把他赶走了,她大概率也是不爽的。
但她还是心里有气,遂皱了皱鼻子,不高兴道:“这种事你要提前跟我商量的。”
她自己都知道这纯属无理取闹。邹远山是突然上门的,要怎么跟她提前商量?
“抱歉。”邹写容道,“下次肯定先问你的意见。”
她问:“具体怎么商量?”
邹写容:“把他赶出去,然后我来喊你,你同意了再让他进来。”
她满意了。
把杯子里最后一口拿铁咖啡喝完,带着嘴边糊了一圈浅浅的咖啡印,阿菱维持了两三秒钟的发呆状态,问他:“我是不是很会给你找事?”
邹写容笑了笑,很认真地回她:“阿菱提的都是合理要求。”
三秒钟后,他看到少女伸出一只手,比了个异常开心的“耶”。
*
开学第一天,就碰上了邹远山突击上门这种四年一遇的晦气大事,未免有些诸事不宜的不妙感。
邹写容问她:“哥送你去学校?”
尽管邹写容的眼睛里写满了“同意吧同意吧”,但阿菱还是拒绝了。
入学手续早就在三天前办好了,东西也全都搬进宿舍了,学校又在馥海本地,她下了动车再坐公交就行。
“你去上课吧。”阿菱催他。
邹写容升入大三后,课业越发繁重,阿菱觉得没必要耽误上课的时间来送她。
邹写容没有坚持,这倒是让阿菱有些意外。
不过她没有想太多,规规矩矩地上了动车,规规矩矩地下了动车,再规规矩矩地前往公交车站——
哎?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欢迎新生入学!学生会免费接送】
路边支着三张桌子,桌子上放置着红色的卡纸,写着“迎新”等字样。
她看了看,是她的学校。
像是学长的人在招呼她:“同学,来坐大巴吧。今天开学人多,公交肯定挤得要死。学校的大巴还有空位子,下了车就到校门口,方便得很。”
阿菱:“哦。”
她上了大巴,车子很快就开走了。
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劝她上车的学长露出了诡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