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这些胡人人生地不熟,本地的胡人也最多就了解河东,对于关中具体的情况,大家都是一问三不知。大部分人根本就没有机会冲出晋军的封锁,即使成功了,到了关中,也联络不了几个本地的胡人部族,更别说煽动他们造反了。
话说回来,郝散若要突出重围,最大的希望本该是同胞兄弟郝度元,但对方远在朔方,张轨又早做了提防和布置。这反而使郝度元的响应变成了一种奢望。
到现在,后部匈奴虽然还保留着相当的士气与兵力,但从整个大局上来看,似乎已经是一盘死棋了。
是该收网的时候了。张轨这么想着,便于八月甲午,令军中诸将尽数到主帐集合,同时令各部大宴两日。
而收到军令的各部也都明白其中的含义,这大概是发起进攻前的壮行酒了吧。
按照规定,刘羡带了自己的两名县尉,也就是张固与薛兴前来赴宴,可以看到在场的大概有几百来号人,军中八品以上的官员,都来赴宴了。
宴会的地点在一条溪流旁,周围正好是结了果的柿子树,一些侍女和仆人正在篝火边忙碌着,可以看见烤架上正架着除了皮毛的犬羊,金黄的表皮上正滋溜溜地滴着热油,四处逸散着诱人口水的香气。
一走进去,就看见李矩正在向他招手,然后跑过来说:“兄长,好久不见。”
看见李矩,刘羡也很高兴,他握住李矩的手道:“世回又要立功啦!上次你的神箭,我还历历在目哩!”
然后几人就走到一个还没有人的篝火旁,各自找了马扎胡坐着,一起说说笑笑,畅谈起最近的见闻来。
由于大家都认为这次会战十拿九稳,所以神情都颇为轻松,谈话的内容里甚至不包括多少对战事的分析。但对于薛兴来说,却有些难掩心中的激动。因为他马上就要见到征西军司张轨了。
虽然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后,薛兴对刘羡的认同更进一步,也很后悔自己此前率性对汪万做下的许诺,认为自己做了错事。但人总是会欣喜于更多的选择,这是一种权力的象征。
薛兴想,今日见到张军司后,自己有了一个机会,可以堂堂正正地做出选择,无论是离开夏阳还是留在夏阳,自己都要和县君把话说开,只要敞开心扉,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
他现在已经有些明白刘羡的处事风格了,与其逃避,不如正经地面对,有一个敢于担当的心,要比什么花言巧语都更能打动人。
这位同龄人是因为不逃避真实的自己,勘破内心的所有虚妄与假象,所以才变得强大的。
正沉思间,张轨漫步走过来,举起一杯酒,对刘羡说道:“怀冲,你的肩伤好得如何了?还能上阵杀敌吗?”
刘羡连忙也举杯相迎,回应道:“既得军司器重,又怎敢不战场用命呢?”
“哈哈哈,你是个全才,我交给你的事你都做得很好,本也不必每次都战场用命。”张轨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干脆就和他们坐到一起,拿起刀子在烤架上的羊肋上割起肉来。他割了几块肉给在座的所有人,同时刘羡也给张轨介绍自己的两个县尉,张轨也就笑笑,随即很娴熟地找随从要了碗茱萸酱与胡椒粉来。
众人将肉块沾着酱吃下,都连称“好吃”。张轨很是欣慰,上下级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更加亲密了。
张轨又对刘羡道:“我已经把帮你升迁的文书递上去了,如无意外的话,今年年底就会有消息。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也会推荐你返京的。”
这正是刘羡一直以来最渴望做的事情,他非常感激,对着张轨连连道谢,而张轨则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为国举贤罢了。我已经年过四十了,将来的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现在来看,国家未来的乱子少不了,还需要你们去一一平定,多多努力吧。”
说罢,他就告辞离去,慰问其余各部的军官去了。
此时距离太阳落山还有半个时辰,夕阳斜晖,残云如火,正是一片动人的美景。李矩听闻刘羡要调到征西军司,倍感高兴,再次对刘羡举杯说:“哈哈,大兄终于要龙跃于渊了吗?以后在长安,可要多多关照!”
刘羡也笑道:“哪里哪里,在军司,世回才是我的前辈啊……”
在两人畅谈之际,薛兴却在一旁发呆,就在和张轨这个短短的交谈中,他惊愕地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张轨全然不认识自己。
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是很正常的,毕竟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可薛兴回忆汪万的说法,他不是声称自己和张轨熟识吗?他这半年消失,是要走张轨的渠道帮自己谋官啊?可张轨听到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会无动于衷呢?是为了避嫌吗?可看方才他谈论刘羡前程的时候,并没有任何避嫌。
薛兴不得不得出一个自己不愿面对的答案,那就是汪万大概是骗了自己,他并不认识张轨。
人一旦明白一个真相后,一系列的谎言也就会随之崩坏。薛兴继而反应过来:那他有什么图谋,想要自己做什么事?明姬的身份又是真实的吗?自己踏入了什么样的陷阱?这些问题浮现在他脑海中,不禁令他寒毛直竖。
一旁的刘羡看出不对,连喊了薛兴几句,才把他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