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儿终于满足了张老樵的心愿,带他走进了一家开在琉璃厂附近的豆汁店。
昨夜,张老樵又喝多了,用他的话说,他之所以喝多,完全是想第二天来碗豆汁,好看看这豆汁到底有没有养胃、解毒、清火的功效。
如今,一碗灰绿灰绿的豆汁摆在了张老樵的面前。除了这碗豆汁外,还有两个焦圈和一碟苤蓝做的咸菜丝。
“这是何意?”张老樵指着焦圈和咸菜丝问道,“这焦圈我能理解,看着脆脆的,肯定是为了调节口感,可是这咸菜丝是干什么用的?”
“这咸菜丝是专门为喝豆汁之人准备的。”宛儿看着张老樵面前的豆汁,忍不住笑道,“您看,这咸菜丝里有辣椒、有芝麻,是因为这豆汁有点酸,又带点回甘,所以要吃咸菜丝中和一下。这咸菜丝里带着辣,加上芝麻,就是又辣又香。辣和香,再配上这咸菜丝的咸,搭上这豆汁的酸和甘,正好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除了苦,全都有了。”
“有意思!”张老樵来了兴致,“没想到这小小的一碗豆汁讲究可不少,这我可得来上一大口。”
张老樵咕嘟咕嘟,仰脖就是一大口。
“噗——”
这一口还没下肚,就被张老樵全给喷了出来。亏着宛儿早有准备,否则得被张老樵喷上这一身灰绿。
“这什么味?怎么是馊的啊?”张老樵连忙拿起筷子夹了几丝咸菜,又咬上了几口焦圈,这才把胃里豆汁的味儿给压了下去。
张老樵这一句“怎么是馊的”,惹得店里其他食客都侧目看向张老樵。
张老樵有些尴尬地看向宛儿,低声说道:“他们怎么都看我?”
“樵老,这豆汁本来就是馊的啊!他们看您,是觉得诧异,为何您不知道这些。”宛儿说道,“豆汁是以绿豆为原料,将淀粉滤出制作粉条等食物后的剩余残渣,进行发酵而成的,所以有些酸臭味和泔水味。”
“淀粉是何物?刚才你说的中和,我还能勉强理解一下。可是这淀粉是什么?再说,上次说豆汁时候,你可光跟我说了它的功效,可没跟我说它是酸臭的。”张老樵的不愉快全挂在了脸上,“你这不是骗我嘛!”
“樵老,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宛儿解释道,“我可没骗您,是您没问我!”
说完,宛儿一扭脸儿,也不高兴了。
“嘿我说,你这丫头还不高兴了?我不,我也,我就是随便说说。丫头,别介意!”看到宛儿不开心,店里又这么多人,张老樵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这位女道长说得没错。”临桌突然有一人开口说道,“老神仙,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和这位女道长置气?”
宛儿和张老樵同时看向这说话之人。
只见说话之人,四十岁上下年纪,一嘴江西口音,书生打扮,羽扇纶巾,容貌甚伟。
此人继续说道:“刚才这女道长所说的淀粉,就是我们常说的芡粉,她口中的中和,是一种术语,是相互抵消的意思。”
宛儿心中一惊,此人是何人?居然懂得这些?于是说道:“这位先生,真是博闻多学,贫道在这里有礼了。”
“女道长不必客气。”
“这位朋友,我们两个道士在这说话,你没事在这插什么嘴?”张老樵看着这人说道,“喝豆汁还堵不住你的嘴?我就爱和这小丫头置气,怎么着?”
“老道长,这豆汁能堵住您的嘴,可未必能堵住我的嘴。”说话之人笑了笑,然后拿起自己面前的一碗豆汁,一饮而尽。
宛儿和张老樵看得目瞪口呆,这人喝豆汁,居然如饮甘怡。
“这位朋友,没想到你一江西人,居然也喝得惯这玩意,看来在京有年头了吧?”张老樵问道。
“差不多吧。晚生自从中举之后,前前后后参加了有五次春闱,都不得中,所以干脆就留在京城,不走了,打算参加今年这第六次春闱。”
“看来是个腐儒,难怪刚才又是解释淀粉,又是解释中和的。”张老樵跟宛儿说道,“此人五次春闱都没得中,居然还如此锲而不舍,简直就是个书呆子!”
宛儿心头一紧,五次春闱不中,又是江西口音,此人莫不是?
“老道长,您话可不能这么讲。”此人说道,“司马迁《史记·郦生陆贾列传》记载:‘沛公不好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与人言,常大骂。未可以儒生说也。’可是,这刘邦得天下,难道靠的不是腐儒吗?当年要不是儒生郦食其,如何能下齐七十余城?”
“得了吧你!”张老樵不屑地说道,“你当我老头子成天就会问道不读历史吗?你说的郦食其,岂不是那个高阳酒徒?虽说下齐七十余城,可是不还是被齐王田广给烹了?”
“樵老说得没错,这位先生,你可曾听说过唐人章碣写过的一首诗?”宛儿客气地问道。
“女道长请讲。”
“唐人章碣曾写过一首诗,名《焚书坑》。”宛儿说道,“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秦始皇本以为焚书坑儒,就不会有人造反了,却不知刘邦项羽,可从来都不是读书之人。”
宛儿继续说道:“这自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