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之间,说话是要讲究艺术的,所谓情愈切,而辞愈巧,那些说话直不愣登的大臣,最后的下场都不会怎么好。
人和人之间也是如此,实话巧说,坏话好说。
这毕自严、周道登、钱龙锡,自以为聪明,逼迫着崇祯帝从内帑拿钱,岂不知,那可不是说话的艺术。
要说会说话,还得是站在一旁,一直在察言观色的礼部侍郎周延儒。
这周延儒,一直没发言,并不是因为此人木讷,恰恰相反,他才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的人。
一帮大臣,居然把皇上逼迫到如此窘迫的地步,是不是傻?到底是皇上给你们发银子,还是宁远那帮哗变的士兵给你们发银子?
周延儒是聪明人,他一见崇祯帝有些下不来台了,连忙当起了救火队员,说道:“关门昔防敌,今且防兵。宁远哗,饷之。锦州哗,复饷之。各边效尤,帑将安给?”
这嗑唠的,直接唠到了崇祯帝的心坎里了。
山海关是用来防那帮东虏的,今日却又不得不防哗变的士兵。宁远士兵哗变,给帑银。锦州士兵哗变,也给帑银。如果别的地方都跟着效仿,那还有完没完,让不让人活了?
这话说的,漂亮!好像宁远兵变不是朝廷的问题,而是这帮士兵的问题。
崇祯帝心里这个美啊,看来这周延儒是个人才,说得很有道理,于是连忙问道:“卿谓如何?”
周延儒接着说道:“事追不得不发,但当求经久之策。”
事出来了,银子呢,也不能说不给,但是得有一个长久之计。
看看人家周延儒怎么说话的?先是站在崇祯帝的立场上,输出了一波同理心,让崇祯帝觉得心里舒服了后,才表达出自己的观点:事既然出了,这次银子不得不给,但是下不为例,一定要想一个长久之计,来杜绝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何为经久之策呢?”崇祯帝身子向前倾了倾,问道。
“饷莫若粟。山海粟不缺也,缺银耳。何故哗?安知非骄弁拘煽,以胁崇焕邪?”
钱终究是不如粮食的,山海关不缺粮食,只是缺钱而已。可是仅仅因为缺钱,这宁远的士兵就哗变,谁知道这是不是那些骄横军官煽动的,用来胁迫袁崇焕,在他还没上任前,来的一个下马威呢?
这周延儒说了一番漂亮话,但是在崇祯帝问他有什么经久之策时,却所答非所问,最后,拿或许有人煽动,以此来胁迫袁崇焕,做为了自己的最终回答。
可是,崇祯朝的文臣,能回答成这样,就足够令崇祯帝满意了。至少,不至于让崇祯帝下不来台。
矬子里边拔大个儿。
“爱卿的意思,这次哗变的核心问题是,有人煽动?”
“臣以为正是。”周延儒就坡下驴地说道,“但这内帑,又不得不出。皇上不用拿四十万,也不用拿三十万,只需拿出来区区二十万两白银足矣。这帮士兵,一看皇上您亲自拿出帑银安抚,定当知道您的良苦用心,而且也能明白,皇上您这是在恩威并施。”
“哦?此话怎讲?”崇祯帝的身子又向前倾了倾,“爱卿说来听听!”
“按道理,这银子应该朝廷来出,可是却由您从内帑中拿出。不是皇上该出的钱,可是却由皇上来出,这不是皇恩浩荡又是什么?这就是皇上的恩。”
崇祯帝心里对这周延儒的一番话,很是受用,但还是故作矜持地问道:“爱卿说的恩有了,那朕的威又体现在哪里呢?”
周延儒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继续说道:“这威嘛,当然更明显了。宁远本来欠饷八十万两,而皇上您却只给他们二十万两,这是什么意思?明显是在告诫他们,皇上不是拿不出钱,而是不想拿八十万两,少的那六十万两银子,是对他们哗变的惩罚。”
“爱卿,朕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爱卿深知朕的心思,不愧为朕的股肱之臣!”崇祯帝用手一指其他人,说道:“你们好好看看,好好学一学!是朕拿不出银子吗?只是拿银子要有拿银子的道理!这才叫大局观!”
其他人听到崇祯帝的训话后,一个个都低头颔首,喏喏称是。
风头全让这周延儒抢了!
perfect!简直太perfect了!我都不禁要为这周延儒鼓起掌来!
什么恩威并施?也就是能忽悠忽悠年纪尚轻的崇祯帝。什么这帮士兵,一看皇上亲自拿出帑银安抚,定能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怎么会?连崇祯帝自己都得让周延儒解释一番才明白,你还指望着那帮没读过书的哗变士兵理解?搞笑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结果是,周延儒凭借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轻松地从崇祯帝的口袋里掏出了二十万两白银。
九牛一毛而已。
解决完宁远兵变的事后,崇祯帝心情大好,带着王承恩就去了田氏的承乾宫。
“皇上,怎么今日大白天就来臣妾的宫中了?”田氏一见崇祯帝到来,有些大吃一惊,连忙端茶倒水,尽力服侍。
“朕刚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甚是劳神,所以想来你这里放松一下心情。”崇祯帝喝了一口茶,然后看向田氏,问道:“岳州宛氏的货可又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