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萝的梦中,一直回响着厚重的钟声,击打在她脆弱的心脏上,她的眼前,一直回放着那个少年炽热焦急的眼神,充满着坚决。
她曾一直以为,不会有人这样坚决地靠近自己,尤其是身份地位如此悬殊。
她的心中,除了弟弟剑方和半魔一族的未来,本也没有什么好执着的,她对于自己本身,是没有任何求生的愿望的,本想这么死了算了。
反正,她本来就卑微,就像不周山下的一粒尘埃,风一吹便散了,掷地无声。
昆子渔,你为什么要冲回来救我呢?你是在折磨我吗?让我对你心存愧疚,让我无地自容,剑萝心里想道。
那个少年紧紧抱着她的样子,让她在梦中想起都会觉得鼻子一酸,心上一软。
天竺国每日每个时辰,都会敲钟三声报时,剑萝在床上躺了数日,每每都会听见这有力的钟鸣进入她的意识中。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次报时之后,剑萝从混沌中醒来了。
她睁开眼看见的是一间简陋的瓦房,屋里弥漫着佛门香火的味道。
她念头一起想要动身,却从浑身上下都传来伤筋动骨般的疼痛,可是望向自己身子时,发现身上几处最疼的地方已经被包扎好了,胳膊上、手腕上、腰上、大腿上……
屋子里,巫妖刃就被安然放在床边,梦中那个少年却不见了踪影,剑萝突然一阵慌张不安,拿起了巫妖刃,忍着疼痛下床,冲出了小屋。
映入眼帘的,是天竺国最负盛名的法音寺,那慈悲的金光刺得剑萝睁不开眼,有那么一瞬,她感觉自己就像暴露在佛光下的污浊之物,被这慈悲的光芒洗刷着罪孽。
她下意识去遮挡自己淡蓝色皮肤的脸,她害怕来往的国民和僧人看见她的与众不同之后,会憎恶她,驱赶她。
意外的是,街上那些行走的百姓,看见她的蓝色皮肤并未有多大反应,只是略带惊奇地多看了几眼,眼神中并无厌恶和敌意,而那些僧人,则会善意地冲她微笑,念上一句阿弥陀佛。
她在阴暗之地待惯了,总是害怕光照到自己身上,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今天她第一次发现,蓝皮肤的她,似乎没那么讨人厌。
“现在你总该相信我是为你好了吧?”背后传来熟悉的少年的声音。
昆子渔好像一直在暗中注视她似的,等她情绪平静了一些,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少年又长高了,他长得好快,在朔池国的阿萝酒馆时,他比她矮了快一个头呢,几个月的功夫,就长到自己鼻子那般高度了。
少年看上去更像一个男人了,剑萝看他的第一眼有些恍惚,他怎么长得那么像她心中的希望呢?
剑萝有些呆滞,问道:“我晕了多久?”
“半个月。”
“为什么?”
子渔挠了挠头,看着剑萝浑身缠着的绷带,不好意思道:“你伤势严重,我又懂点医术,至于碰了你的身子……对不起啊。”
剑萝鼻子一酸,突然很是激动,拿起光芒黯淡的巫妖刃,冲他吼道:“我是问你为什么救我!昆子渔你是傻子吗!我是来杀你的啊——!”
这突然的语调上扬,引得路边的行人注意,他们只当是这对年轻男女闹小矛盾了呢。
“可是你不该死,你有家人,你有信念,你只是听信了歹人的谗言,可你的本质不坏,他们抛下了你,但我不会看着你死的!”子渔的语气好比那最坚韧的岩石。
剑萝受不了来往行人的目光,便把子渔拉进了屋子里,她重伤未愈,但一双手还是十分有力,可是手腕上的绷带下的伤口却是裂开了。
“喂喂!小点劲!绷带渗血了!”子渔着急地提醒着剑萝,注意自己身体,可是她哪里肯听进去半句。
“你有病是吗?!你非要当那以德报怨的烂好人,显得我是多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取不了你的命,还要承你的情,我连死都不配死吗?!”
子渔担心着剑萝的身子,伸手示意她坐下说,剑萝正闹着脾气,哪里肯依,数次把子渔给推开了。
在这个善良的少年面前,她好像是那坏到骨子里的恶棍一样,她不服气,十分的不服气。
“这世上每天死这么多人,多死我一个又能怎样?!你知不知道……”剑萝被激动冲晕了头,突然眼前一黑,又要倒下去。
子渔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剑萝,他终于在她清醒的时候,这样名正言顺地拥抱她了,感受着她温热的身体,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掺杂着药味儿的幽香。
明明是日日与鲜血和刀刃打交道,她的身上却没有血与铁锈的味道,还是保留着一股香气。
子渔又开始心疼她了,一个天生丽质的美人儿,何苦在满是荆棘的道路上滚得遍体鳞伤?
“我们海族,一辈子只会和一个对象共情,那是比山盟海誓还要坚固的连接,我父王和母后,曾就互相使用了共情术,但是我父王后来战死,母后日夜受着撕心裂肺的折磨,郁郁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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