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南铁奉天地方事务所。
风寒春冷,赭红色的办公大楼,只有零星几扇玻璃窗内,还有昏黄色的光亮。
清冷的街道上,四下无人。
江家的马车卸下串儿玲,只有清脆的马蹄声渐渐由远及近。
马车并未直接开到正门口,而是在大楼拐角的阴影里停了下来。
江连横端坐在车厢里,似乎是在等着什么,许久没有走出马车。
少倾,李正西敲了敲马车,轻声道:“道哥,闯虎来了。”
江连横应声拉开车窗,却见不远处,一个猴儿崽子似的人影,正鬼鬼祟祟地朝这边快步走来。
“哥,是我!”
“事儿办成了没?”
“办成了!”闯虎站在阴影里,神经兮兮地左右张望。
“真行啊你!”江连横由衷地赞叹道,“你看看,我就说你这身能耐先前用错了地方么!”
闯虎咽了一口唾沫,却道:“哥,我觉得,我还是适合听窗,刚才差点被逮住,吓死我了!”
江连横摆了摆手道:“行了,找个地方压压惊,回头等着领赏吧!”
说着,他便推开门,钻出马车,在李正西等几個弟兄的护送下,来到奉天事务所门前。
走上台阶,大门两侧的卫兵立刻警戒地端起枪,冲着江连横“哇里哇啦”地说了几句东洋话,好在谭翻译及时从大楼里跑出来,赔笑着解释了一通,几名卫兵才稍稍放松下来。
“江老板,里边儿请吧!”谭翻译侧过身,阴阳怪气地说。
江连横让李正西等人在外等候,自己则是穿过大门,单刀赴会。
“老谭,这门口的卫兵是新来的?原先不才俩人么!”
“这几个都是最近从守备队里抽调出来的。”谭翻译一边引路,一边说,“嗐!你也知道,最近省城里闹得邪乎,谁知道那帮愣头青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哦,这么说的话,鬼子是怕了?”
“怕?呵呵,江老板可真会开玩笑,你不如去京师问问方大总统怕不怕!”谭翻译回过身,嘲弄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江连横讪笑一声,只管默默低头走路。
来到调查部,宫田龙二的办公室房门敞开,可谭翻译还是敲了敲门,谄媚道:“先生,江连横来——”
话还没说完,江连横却已经自顾自地走到屋内,在红木桌前坐了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似乎在彼此的眼神中互相试探。
静了片刻过后,宫田龙二率先打破沉默道:“江先生既然深夜到访,想必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名单上的那些学生,你什么时候能处理好?”
“杀不了。”江连横言简意赅地回道。
宫田龙二眼皮一跳,开口问道:“这么说,江先生是不打算跟我们合作了?”
说完,谭翻译也随之走进屋内,帮腔作势道:“江老板,我劝你三思而后行,你好不容易搞起来的保险生意,不想要了?”
“当然想要!”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连横伸出两只手抵在桌面上,认认真真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既不想帮你们杀人,还想保住我保险公司的生意。”
谭翻译又气又笑道:“江老板,你怎么净想美事儿啊?”
“难么?”江连横故作惊奇道,“你们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
“江先生,你这样说,是不是太没有诚意了?”宫田龙二摇头道,“你应该很清楚,去年一年,我一直很照顾你的保险生意。”
“那今年呢?”
宫田龙二道:“大连中心主义,是我们大东洋帝国的国策,无法改变。不过,江先生要是愿意在旅大开设分号,我仍然可以帮忙。”
“那太好了!多谢宫田先生的好意,我这就回去操办!”
江连横说着就要作势起身。
“哎,江连横,你站住!”谭翻译连忙厉声打断,“干啥呢?玩儿呐?不给办事儿,还想要好处?”
“啊!还有条件呐!”江连横重新坐下来。
谭翻译骂道:“废话!让你来干啥了?名单上的学生,你到底办不办?”
“办不了,我最多可以帮你们缓缓。”
“你!宫田先生,你瞅,你瞅他那样,分明是在挑衅咱们!”
宫田龙二扣上手中的钢笔,靠在椅背上,十指相交,似乎早已预先料到江连横的此番态度,于是忽地岔开话题,饶有兴致地问:“江先生,最近这几天好像挺忙啊!”
“凑合!”江连横笑道,“我也不想这么忙,但没办法。”
谭翻译一见鬼子的脸色,立马插话道:“江连横,别以为宫田先生不知道你最近那点小动作,你这两天,一直在联系东洋工厂里的把头儿,到底几个意思?”
“诶?这还小动作啊?”江连横故作惊讶地说,“我感觉动静挺大了,而且也没打算瞒你们,这把头儿的行当,是件肥差,我想掺和一脚,不犯毛病吧?”
宫田龙二的眼神有些阴鸷。
他明显感到,江连横的语气和神态已经跟先前大不相同。
“那么,江先生的目的,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