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长安城里第一片雪花摇曳着身姿坠落时,最先知道的不是守在宫墙上的禁军,而是朱雀门不远处的那座高塔。
远高于皇宫城墙的高塔俯览整个长安,似乎就连宫墙后的皇宫也尽收眼底。
高塔耸立,看起来极小,但它脚下却有无数更小的蚂蚁在忙碌着。
这些蚂蚁大多穿着藏青或深蓝道衣,也有不少人着玄色劲装,穿梭于地面或高塔中。
地面上,一个中年道士背着葫芦急匆匆进塔,掏出腰牌一晃,脚下法阵光芒流转,已经到了顶楼之下的一层。
“师叔,开云府来了个罗汉,不知品级,在打探西河两岸的精怪和通缉令。”
脚下法阵光芒尚未消散,话已经说完了。
窗台处一点烛光映雪,埋头画符的老道心神微动,笔下符箓顿时燎起电弧,噗地燃起火焰。
远处传来一阵闷雷声。
“说了多少遍,不要急躁,修道之人,要平心静气,心如止水。”
老道放下朱砂笔,不紧不慢地对着来人说教。
后者撇撇嘴,强行压下嘴边的话,这张符的账已经算到他头上了,再多嘴肯定要被追着打。
“老泥鳅不是好惹的,别说区区一个罗汉,就是品级略低些的菩萨都讨不了好,无需担心。”
老道挥去符灰,鼻子忽然抽了抽,又想起了什么,强转头望向窗外飞雪。
中年道士性子急,担忧道:“平定天下,说到底是咱们出力多,那群秃驴惯会摘桃子坐享其成,难保不是图谋西河,河神再厉害,终究不是七渎四海……”
“七渎四海就能敌得过四大菩萨吗?出来混要有势力要讲背景……
咳咳~师叔的意思是说他除了是河神,本体还是个妖怪,上面有妖。”
中年道士脸色变幻,还是放心不下,犹自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老道一挥手送出了塔。
“好险,差点就忍不住了,喝酒误事,不喝不喝。”
老道咬着牙摇头晃脑,又取了张符纸,笔走龙蛇,引天地之威。
不远处的宫墙内,身着明黄龙纹的李镇渊一样没睡。
手里那张二指宽的纸条上写着罗汉下凡,百姓蜂拥而至,争相跪拜。
掌心内力迸发,震碎了纸条,却震不开郁结的心绪。
作为中洲之主,大唐皇帝,他很厌恶看到这些神仙降世,百姓拜服的场面。
就连宫墙外那座司天监的高塔,他也一样讨厌。
哪怕驱逐南蛮,对方出力不小,但李镇渊也同样记得,前朝气运凋零之际,那位开创太平道的道士,高呼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然后一剑斩了国运金龙。
那也是个道士。
“刘汉一千一百八十年的气数,我李唐又有多少年呢?”
炭盆里暗红的炭火散发着幽幽清香,李镇渊望着桌案上的宝印喃喃自语。
跪伏在地面的黑衣人像是聋子一样,无声无息,腰间的金牌熠熠生辉。
“传旨,着中书省与礼部,拟定追封事宜。”
“喏!”
聋子一样的黑衣人忽然张了口,随即跪着退后几步,才起身倒退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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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云县。
将军庙突然暴涨的香火,到底引来了不速之客,一直保持沉默的河神庙坐不住了。
送走客人后,舒阳的鼻孔时不时就哼一声,轻蔑,讥讽,不屑,又带着些许无奈。
谷平县惨案死状邪性,传到这边后又被添油加醋,更加瘆人,百姓们恐惧,自然要拜神求平安。
但最有影响力的河神,没能保护谷平县周财主一家。
于是,出云县百姓默契地往将军庙跑,连下游县的百姓都专程跑来请神位供奉。
河神庙的庙祝也顾不得上面的意思了,直接跑来告诫舒阳:不要让将军大人太劳累,咱们做庙祝的,要多替神明分忧,哪能事事都让神明亲力亲为呢?
刚清闲没几天的舒阳被说教一通,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眉闲着没事,找人拿了几个品相好的葵花,正磕里面的籽,好炒来打发时间,看这位小同事在庙里转圈,忍不住吐槽道:
“别哼了,都快哼一上午了,要不然你去把他杀了吧。”
“杀杀杀,你也快成刘海那小子了。”
舒阳没好气儿的怼了一句,白眉却听得一脸沉醉:啊,小子,多美好的称呼!
看不上白眉那一脸贱样,舒阳提着鱼叉出门了,今晚吃鱼!
“诶!你得在夏天,夜晚,瓜田里,再带上银项圈才合适呢!”
走出门的舒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去你妹的银项圈!
云烨坐在房顶摇摇头,这种加密通话,他实在不知道什么意思。
风雪迎面而来,街上行人缩着脖子,戴着斗笠,生怕有雪钻进脖子,带走身上不多的暖意。
临近年下了,即便不愿意出门,也得置办年货不是。
“小舒庙祝!”
舒阳提着钢叉,不……鱼叉,刚出巷口,迎面撞上了包子铺的小哥。
凛冽的空气里传来淡淡面粉味道,还夹杂着其他香味,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