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住,吐口每一个字都很费力,下一秒,不!眼下她就会断气!
人有时很奇怪,若平日里你问音然怕不怕病入膏肓之人,怕不怕死去之人,音然定会如老鼠般,抱头乱窜,可这一刻,面对一个形如枯槁之人,音然忘记什么叫害怕,只见她很麻利的端来水,不仅让四婶漱了口还为四婶擦去唇间的那点点“红梅”,用铁锹铲出青木灰盖住鲜血,青木灰的烟火气一下子就打跑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床沿上的血迹被三下五除二拭去,将枕头轻垫在四婶头下,看着欲“睡”去的四婶,心里升起一丝丝自豪感,不是想向劲松邀功,也并非为了得到劲松的另眼相待,在这一刻,音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她的肩头可以挑起沉甸甸的责任了。
劲松很远就看见家中的烟囱冒起了炊烟,这让他疑惑又惊讶,村医已经说了,母亲的身子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过一天算一天,送走村医,大舅话里话外都在嫌弃自己这个吃白饭的,无父无母的孩子,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嫌弃,入耳之语皆是辱骂,劲松走上铁匠铺小学徒的路,并不是他喜欢打铁,而是他需要用劳动力换来的柴米油盐,世间很多事不是用一个愿意就可以了结的,家中久违的炊烟,让他的心一下子活泛起来,是母亲病好了?在煮饭吗?
“妈!妈!”劲松推门而入,手中的白萝卜被他高兴扬起,可在接触到音然投来询问目光的一瞬间,他咽下了到嘴边的笑意,“不要吵,四婶刚睡下”灶头上的音然,上半身被灶里的柴火笼罩着,脸很红,不知是羞红还是被火的余温烫红,被劲松这样不可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整个人有点局促不安,原本安顿好四婶音然准备离去,可水瓶里无一滴热水,灶头冰冷,鬼斧神差,音然像这个家的女主人般,扛起了水,架上柴火,煮起了饭,直到此刻才惊觉,自己这样未经主人同意而自作主张的行为委实不妥,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我我只是”想解释却找不到解释的话语,看着劲松拎进门的碎铁片,音然找寻的答案已经清晰明了,可是又有一个问题盘在心中,如鲠在喉,就算劲松不读书,为何近日对自己总是避而不见?自己做错什么了吗?这个问题如一根麻绳,在心里绕了九九八十一弯,可就是绕不到嘴边,山村里的孩子,不知何为灯红酒绿,何为阿谀奉承,天然的质朴让他们显得几分木讷几分羞涩。
看着床上病的只有出气无进气的四婶,看着这个风进雨进的小屋,看着米缸里为数不多的米粒,看着劲松被铁星染黑的双臂,音然觉得自己很幼稚,答案就在眼前,家徒四壁,鼻头一酸,涌出的泪水被活生生逼回去,“水开了,锅里的馍该蒸透了,趁热吃”
在柴火的余光余热中,少男少女左手玉米馍右手白开水,可他们的心里没有苦涩,彼此双眼里渗出的蜜意,恰似正在食用人间至欢的美味,喝下的是琼浆玉露,两颗青春悸动的心因为贫穷而紧紧相依一起,彼此温暖,彼此呵护,劲松平日里并不喜多言,今夜他打开了话匣子,他的语言是如此生动有趣,将枯燥乏味的打铁生活描绘成一幅烟火气息的生活场景,他说上古传说中,三皇五帝之一的白帝,年少时就爱打铁,他打出的兵器久闻于大荒内外,他每打一次铁就在想,明年春天,大家用上了新农具,荒芜的田野又将焕发出生机音然聚精会神,生怕听漏了一字半句,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劲松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自己活着的信念,用刀用斧刻在了自己脑海中,他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会永远朝着太阳努力奔跑,音然暗下决心,她要永远与劲松一起,齐驾并驱,心若向阳,无所畏惧!
是不是很多年后,劲松开了一家铁匠铺,十里八村的铁具均出自他手,生意是蒸蒸日上,红红火火,自己在栅栏里唤鸡赶鸭,夕阳余晖中,两人能手携手,诉说今日有趣的故事,春日里,一起去采桑养蚕;夏日里,一起去摘蓬挖藕;秋日里,一起去收稻扬谷;冬日里,一起围炉话明春。不论岁月如何尽染,不论时光如何鞭笞,心里流的血依旧热血沸腾,矢志不渝。
“你在想什么?想的如此专注”劲松用好奇的眼光上下打量音然那渐渐爬满红晕的脸,自己只不过说了几句所见所想的奇闻趣事,音然的眉梢眼角全是笑意,看着如此欢快的音然,如沐春风,一种叫做愉悦的情绪冲刷了他内心诸多的委屈与不甘,他也幻想过彼此的明天,携手共进,相扶到老,年少悸动的心因为有你而绚烂无比,执子之手,不问明朝,不惧风雨,与子偕老,不问岁月,不惧时光,可是
音然母亲的话,字字是刀,句句是枪,割心肉,戳心窝。她瞧不起自己与母亲,她的话语里,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飘出一股叫嫌弃的味道,她的嫌弃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饰,她嫌弃一穷二白的自己,她更嫌弃久卧病榻的母亲,她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自己至死也忘不了,可是面对至善至纯的音然姐弟俩,伤人的话说不出口,强烈的自尊心与浓浓的羞耻感让他一下子从云端跌入泥泞,人活在现实中,就必须接受现实的残酷,面对现实的流言蜚语,你我皆是俗人,又怎能真正做到荣辱不惊呢。冷起脸,下起了逐客令,“你快走,以后不要来了”
啊?在音然还未从惊愕中走出来,人已经被劲松推了出去,看着那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