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音然心情大好,千忧万虑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昨天母亲一早起床去县城找二姨,目的自然不言而喻,去借姐弟俩的学费,虽说她回来后一言不发,坐在门墩上久久发呆,音然知道她定然又被二姨奚落了许久,二姨也有二姨的难处,她虽然绞尽脑汁顶了外公的职务,从更偏远的山村来到了江州,成了别人眼中羡慕的城里人,可薪水微薄,除了要支付小妹妹的学费外,自己还有肺结核,需要长期吃药,生活过的也是捉襟见肘,见到这个孤苦无助的三妹妹,想到那个视赌如命的三妹夫,她也只有叹气的份,当年父亲为了凑小弟弟的大学费,也因为父亲得了肝癌不久人世,为了彩礼,仓促间将这个女儿嫁出去,哪知后患无穷,自己若不伸援手,这姐弟俩定然书是读不下去了,自己穷途归穷途,还未末路,而自己这个妹妹是走在末路上了。
音然不错,努力加油!老师这句鼓励话犹如蜜饯从嘴里甜到了心上,拿着上学期的成绩单,那被喜悦冲洗过的双眼,看枯黄的草都变得绿油葱葱了,可是一想到学费的事,眼神就黯淡了许多。今年有学费,明年呢?后年呢?马上就要上初中了,初中的学费更贵,还要去向二姨祈求吗?音然真不忍心看母亲那副垂头丧气样,这次开学,班里又有几名女学生没来,不用猜也知道,是父母不给上了,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重男轻女的思想就如那遍地的荒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大家普遍认为,男孩读书花钱是应当的,可以考取功名光耀门楣,而女孩子就是赔钱货,终是要嫁人的,给女孩花钱读书,就如那在火中燃烧的柴火,旺了别人家,肥了别家田,养了十几年,除了一笔彩礼啥好处也得不到,读书与不读书一个样,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
在小路的转弯处是一片荒废了的竹园,那里杂草丛生,路口边那座光秃秃的坟墓没有碑文也没有人祭祀,坟茔上的蒿草长得足足有一人高,每到夏季,还会长出许多绿苔,经常能见到蛇盘在坟头上,音然每次走过都毛骨悚然、惊悚万分,可是又无办法,这是回村唯一的道路,今日与往日不同,那掩人高的蒿草里传出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声声刺耳,是女鬼吗?不对!二奶奶说,青天白日女鬼是不敢出来的,太阳一照,她们就会化为灰烬,这正中午时分,也有几缕阳光透过云层普照人间,不是女鬼?那就是人!而且这哭声似乎在哪听过,有几分耳熟。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音然循声而去,顾不上脚上半鞋的泥土,“姐姐?”音然惊叫出声,是自己的堂姐---音枝,怪不得哭声那么熟悉,音枝是自己大伯的女儿,比自己年长四岁,幸亏出生时二奶奶维护,不然大伯早把她淹死,从脚边沾满泥巴的书包上音然推测她应该也是和自己一样交学费回来,可为何坐在这孤坟旁哭的如此肝肠寸断?堂姐成绩很优秀,去年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州里的初中,全村人都来给大伯道贺,可大伯却冷着脸说:女娃子读书花钱旺了别人家有什么用。呸,谁心里不清楚,堂姐的学费一直都是二奶奶给的,大伯连一口米都舍不得给女儿吃,一直嚷嚷着叫堂姐去养猪,大伯母是一个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人,她被大伯打怕了,一年到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每日每夜的干活,听闻堂姐出生时,因为又是女儿,大伯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这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身上,若不是二奶奶拿佛祖压大伯,她就会被活活打死,可笑的是她们的亲奶奶,大伯的妈,这个尖嘴孤僻的老太太在一旁不仅不劝还支持儿子:这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就是那不会下蛋的鸡,狠狠打一顿才能转运,不然这孕妇被女鬼缠上挣脱不了。站在二十一世纪物质富饶的今天,去看当年这些思想是多么的荒唐与可笑,可是当年这就是金科玉律,谁也撼动不了,正如男人打老婆,那就是天经地义。
从堂姐断断续续的叙说中,音然明白了堂姐的大学梦破碎了。
我同往日一样去田地打满一摞猪草回家,一手抓起馒头一手拎起书包去找二奶奶,今天是农历正月十六需要交学费,几天前二奶奶就悄悄告诉我江州来了个信佛的有缘人,给了笔香火钱,她偷拿了点钱给我做学费,她已经占卜过,佛祖同意了,我今年的学费有着落了,压在心口的大石卸下了,一身轻松,可昨夜那事,不知二奶奶会
“二奶奶,你出来,我跟你讲”音新才嘴里喷着酒气,嘴里不干不净,在佛庙前嚷嚷着,“老子早说过了,音枝这丫头不读书,老子今春要养二十头猪,这丫头要去打猪草,读书有什么用?人家能多给点彩礼吗?”音大踉跄着步伐,斜靠在香炉边,眯着眼,一脸的不耐烦。
我的学费就这样没有了,任凭我怎么撕心裂肺的哭,二奶奶都没有打开门,我知道二奶奶也哭了,我听到她的哭声,我偷了家里的买猪仔钱,拼命往学校跑,心想,只要把钱交给老师,父亲就不能把我怎样,打死我吗?那就打吧!只要有学上,我什么都不在乎,自己根本跑不过父亲,应该说自己跑不过命运,父亲的心里从未怜惜过自己这个女儿,他抢走了钱,用拳头来维护他的威严。
“姐姐,你别哭,我去求二奶奶,偷偷把学费给你”,音然气愤,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求二奶奶?又会是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