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带着一脑壳问号回到杜国公府,一问杜三爷也在国公爷处,他便提溜着外裳下摆,小跑着飞奔过去。
国公府外院大书房。
杜国公翻看了两份契书,一份买卖田庄契书,一份入股契书,合理合法合规,并无不妥。
杜仲擦着汗道:“奴才审了几遍,没发现问题,且国公爷的原话是,容世子有需要,就把一万两银票给他。这怎么算,咱们都是不亏的,因此做主签了,可璟世子说有坑。”
“你是真没看出来坑在哪?”
杜仲确实看不出,甚至杜三爷也没看出来。
“大哥,这不挺好嘛?原本破着赔一万两,现在不赔了,过五年就回本了。至于他那劳什子买卖,挣不挣钱咱也不在意,不挣钱,咱也不会往里填不是?小弟弟倒觉得容世子别看年纪小,做事讲究。大哥,你是怕赔钱吗?”
杜国公用手搓脸,他这个三弟也不聪明。然而看到这样的契书,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看透呢?
“难道真被坑了?”
杜国公道:“是有个坑,但跳不跳,咱们还有选择余地。”
“哎呦大哥,你给小弟说明白行不行?这坑到底在哪?最坏不就是损失一万两,当还了建安伯人情。”
二十年前,南北分治,杜国公嫡女杜夕月和安郡王封地在江南,不管自愿还是被动,成了南帝南宫赫的臣子。
当时有许多文武官员参奏,要将杜国公府按照谋逆罪连坐,是建安伯力挺,让宣宁帝没有治罪杜家,并且爵位尊荣不减。
“不止是一万两啊!”
杜国公叹着气,指着契书,“一万两买了田庄,换了红契不假,可田庄又给入了股,咱们杜府过问不到,等于田庄还在容棠手上。”
“这也没损失啊?大哥本来不就想给他一万两吗?”
田庄要入股,首先得给容棠一个干干净净的田庄,我问你们,现在田庄谁把控着?”
“不就是……”
杜三爷卡了壳,第二份入股契书想要成立,国公府得帮着,不对,是自己的田庄,自己的问题,得赶走杨连贵,腾好地方给容棠,这才算没有麻烦。
赶杨连贵,不亚于赶金士钊本人,这意味着国公府和金侍郎撕破脸。
杜三爷转个念头,“那不管了呗!第二份契书作废,过几年把田庄卖还给他,咱们也不损失什么。”
杜国公苦笑,“你想法就是简单。不管了,咱们真金白银拿出去,自己的田庄自己进不得,说出去丢死个人。再说五年后把田庄卖还给他,万一他不要呢?还不是砸杜家手里。一万两送给他是还人情,现在这样,是交易,没人情的。”
杜三爷傻眼了,“这,进不得退不得,不要了也不得。”
他一脚踹向杜仲,“你个憨货,怎么办得差。”
杜仲哎呦一声,捂着老腰叫苦,“三爷,国公爷,奴才没想这么多,只是记着国公爷的吩咐,适当给容世子一些帮助。当时看着容世子特别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本来也是想麻溜掏出银票给他的,田庄不田庄的就算了,他有了这些银子,再买一个田庄也是能的。谁知道他就提了这个建议。奴才也是觉得,既然容世子心甘情愿,咱家能不亏就不亏,能赚点是一点,一时贪图……”
“等一下,”杜国公道:“你说容棠看着特别可怜是怎么回事?”
杜仲自觉得办错了差,为免被责罚,小脑壳飞快的转啊转,自己能动恻隐之心,国公爷对恩人的孙子,也能吧?
“启禀国公爷,奴才看见容世子的时候,他身穿布衫,裤腿处还有脏污,手里攥着一块干饼子啃。容族长杀了一只鸡留奴才吃饭,还特意让孙女去请容世子来吃个鸡腿。容世子说他要守孝,都不肯吃。这话要有一句谎言,让老天打雷劈死奴才。”
书房里很静,良久,没有雷落下来。
“当真穷成这样?”
杜仲坚定的点头。
杜三爷也插话,“小弟也听市井闲谈,说是郑家二公子传出来的话,容世子穷得很,穿粗麻布衣,吃糙米饭,请族亲吃席,还是属下去打猎打来的猪,不然菜里都没油水。”
这事杜国公听过,当时以为是笑话,就是兄弟相争的闹剧。
杜国公眼神复杂,现在他陷入困境。
撵走杨连贵,和金士钊撕破脸,顺便告诉睿王,俺老杜不看好你。
不撵杨连贵,自己捏着鼻子认赔一万两,容棠拿银子另行安置伤兵,和他杜国公半文钱关系没有,欠建安伯的人情一点没还。
说不定还因为自己出银子买了富新庄,让人诟病趁火打劫,因为富新庄实际价值至少一万五千两。
这是赔了银子赔名声,唯一占便宜的是杨连贵,或者干脆就是金士钊本人。
可这凭什么?他又不欠那瘪犊子。
他这边窝着火,杜三爷已经喃喃自语,“容世子日子这样难过,卖田卖地合情合理,对吧?”
杜仲拼命点头,“对呀对呀!何况容世子卖地也不是为了自己,他说,他说……”杜仲回忆着容棠那句话,自己原本不想让国公爷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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