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烟高估了霍辞躯壳承受辣度的能力,一碗馄饨下肚,辣得胃里火烧一样痛。
偏偏她还得装作没事人一样,一直撑着回到了军营。
回各自的营帐前,云淳风给了她一葫芦药丸:“将军,此药名为舒体丹。
不管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吃上一丸,都可消退。”
江星烟有种被看穿的尴尬。
刚想推辞,云淳风已然进去了他的营帐。
江星烟赶紧从葫芦里倒出一颗药吃了。
弹指间,胃里的灼热感消退,恢复了正常。
只是,怎么眼皮这么重。
江星烟靠着坚强的意志力,撑到了行军榻上,刚躺下就人事不省。
抱着小丫走进来的秋燕,看到囫囵睡着的江星烟,一脸心疼:小姐今日忙碌了一整天,可累坏了。
她赶忙嘱咐后面跟来的几人:“轻声些,别吵到小姐。”
春雪给小姐盖好被子,几人哄着小丫在大床上睡了。
啾!啾!
一阵鸟叫声响起。
江星烟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不是吧,她才刚睡着,天就亮了?
“大小姐?”
嗯?怎么是云哥儿的声音?
江星烟猛地睁开眼,只见她躺在馥郁花丛中的一张贵妃榻上。
身穿胭脂色蝶穿牡丹凤翔锦抹胸襦裙,外罩官绿折枝菱格纹玉露纱绫衫,天青色软烟罗的披子胡乱地绞在身上。
似乎是刚睡醒。
江星烟伸出手仔细观瞧,上面还没有被婆母磋磨出老茧,肌肤也依旧滑嫩如初。
果然,还是在梦里啊。
睡前刚听云哥儿提到从前,就梦到了。
她很久很久没再做过这样的梦。
“大小姐怎么不看看云哥儿?”
江星烟低头,这才看到趴在榻边的云哥儿。
尽管他一副小厮打扮,可周身高岭之花一般的气度,却是国师云淳风才有的。
眼上没了蒙着的软烟罗,露出那一双足以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来。
眼中秋波粼粼,满都是她。
让人看一眼,就能溺死在他毫不掩饰的柔情蜜意中。
一颗朱砂痣,像一滴红泪,缀在眼角,平添了几分诱人的欲念。
江星烟心中忐忑。
云哥儿看她的眼神,何时变得如此不清白?
云淳风把下巴搭在横于榻边的手臂上,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一只走失了好久,终于找回家的小狗。
让人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头。
江星烟轻咳一声,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外祖父在哪儿,我要去见外祖父。”
听从前伺候外祖父的老人说,她和霍辞大婚当天,江老太爷目送她被霍辞背上花轿,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睁开过。
第二天本该回门,霍辞应招去了疆场,只有江星烟一人带着四个丫鬟,回到江宅。
她满心欢喜地喊着祖父,想告诉他霍辞对她的温柔,以及他上马离开前,看向她那依依不舍的目光。
她想告诉祖父,他没选错人,却一眼看到停在正厅的灵柩。
那瞬间,犹如天雷直劈顶梁门。
她浑身颤抖,抢上前去,只见外祖父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安详地躺在里面,嘴角还带着未曾退却的笑意。
她楞住,直觉万箭穿心之痛,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滴在外祖父的寿衣和手背上。
一旁红着眼睛的管家赶忙把她拉开:“大小姐节哀,老爷他是喜丧。”
什么喜不喜的,她不要外祖父走,她要他活着!
江星烟放声大哭,直到浑身虚脱。
她瘫软地跪在一旁的蒲团上,看着满屋缟素,终于接受了外祖父故去了这个事实。
在管家的协助下,她一身缟素,送外祖父入土为安。
一路上,不知道哭晕过去多少回。
回霍府后,婆母不但不宽慰她,竟然嫌她晦气,叫人扒了她的孝服,不准她吊唁追思。
她又惊又怒,没想到一直对她和善的婆母竟然是这副嘴脸。
她奋起反抗,据理力争,甚至脱口一句分家单过。
正是这句话,戳中了婆母的痛处。
霍老夫人重重地甩了江星烟两个耳光,并搜刮走了她所有的底气。
从此,她在霍府,就开始了地狱一般的生活。
她好想再见外祖父一面,哪怕是在梦里。
可是这三年里,她几乎没梦到过从前的光景,也没梦到过外祖父。
江星烟用掌心抹去掉落的泪珠。
刚想起身,手腕就被云哥儿轻轻抓住。
执手相看,他半跪在贵妃榻前,目光里满是怜惜,还藏着深深的自责和痛苦。
“对不起,大小姐,云哥儿来晚了。”
他俯下身,像只忠诚的猎犬,侧着头,伏在江星烟身侧。
拉着江星烟的手轻抚上他的脸。
轰!
江星烟脑袋一片空白,浑身战栗了一瞬,心中好像有什么要撞出来一般,一下比一下重地跳着。
云哥儿的脸颊触手冰凉湿润,他也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