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月今年十五岁,她不是第一次来县城。
过去她一直以为,大户人家的宅院,不过就和玉溪镇上的孔家差不多
院子大一些,分了几处小宅子,多了些亭台楼阁和花草树木而已。
今日见到安家府宅,才觉得她真是井底之蛙,见识浅薄。
二门前的影壁,壁身中心和四个边角都用砖雕加以装饰,圆中套方、方中嵌圆,样式繁复考究。
外层包的全是琉璃瓦,光照之下层层叠叠,五彩斑斓。
上面雕刻的虫鸟花树,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不要乱看!”
带路的仆妇呵斥一句,眼角眉梢都挂着不屑。
杜明月哆嗦了一下,拉紧毛蛋的手,怕他一时好奇冲出去闯了祸。
王翠兰的内心也不平静。
如果安如意死了,这么大的宅院,是不是就是毛蛋的了?
她以后是不是也能住在这里,拥奴呼婢、锦衣玉食,过着大家夫人的日子?
王翠兰心情激荡,不断提醒自己好日子就在前头,今日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折辱,都要忍耐再忍耐。
安如意的私宅,她见客就在前院的正厅。
连枝瞟了一眼畏畏缩缩的三人,进内禀报。
“让他们进来。”
杜明月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猜想这就是安如意了。
毛蛋出生的时候,她已经九岁,正是记事的年纪。
村里妇人言行粗鄙,聊天时荤素不忌。
九岁的杜明月听惯了家长里短,也听过许多男女间勾搭成奸的丑事。
王翠兰早产那日,只有她和杜宝钏在场。
她隐隐觉得母亲是故意激怒姑母,但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
直到毛蛋出生,她帮母亲收拾东西时发现几封书信,才察觉了母亲其实并不想嫁给父亲,另有别的心思。
十二岁的时候,有人上门说亲。
杜振江觉得那户人家不错,王翠兰却坚决反对,说不着急给杜明月定亲。
杜明月不解,追着母亲询问。
王翠兰最终告诉了她真相,她的父亲另有其人。
王翠兰说杜明月以后必然会有大造化,说不定能嫁到府城做官家少奶奶,一定不能和这些乡下人成婚。
杜明月震惊过后,也对王翠兰描绘的穿金戴银生活产生了向往。
再有人提起亲事,她自己就先拒绝了。
祖父祖母和父亲都尊重她的意愿,也没有勉强。
她盼星星盼月亮,焦急地等待。
这一天,终于来了。
“坐吧。”
安如意的声音响起,让杜明月收回了思绪。
母亲一再提醒她不能妄动妄言,要保持恭敬顺从,给父亲留下一个好印象。
但她真的很想抬头。
看看安如意长什么样,也看看她的亲生父亲究竟如何。
王翠兰把女儿一起带来是什么心思,安如意大概能猜到几分,她并不介意。
“把毛蛋带过来。”
连枝走到王翠兰身侧,想要引着毛蛋上前。
毛蛋却甩开了她的手,对王翠兰嚷嚷道:“娘,我穿这衣服不舒服,碍手碍脚难受得很!”
料子滑滑溜溜,毛蛋浑身不自在。
来的路上母亲和姐姐更是一路抓着他的手,不让他随意摸扯。
杜明月听到了连枝的一声嗤笑。
这个傻子,真给自己丢脸。
杜明月暗恨毛蛋烂泥扶不上墙。
这一身衣服要二两银子,村里人想穿绸缎都穿不上呢,毛蛋竟然还嫌弃。
但杜明月知道,她要靠着毛蛋才可能进安家的大门。
她耐着性子,对毛蛋挤出抹笑。
“毛蛋,你不记得姐姐之前和你说的话了?你要听话,知道吗?”
毛蛋想如往常一般,跳起来去打杜明月。
但王翠兰拉着他的手隐隐用力,让他记起这回母亲是站在姐姐一边的。
他只能愤恨地瞪了杜明月一眼,没再挣扎。
不出意料,安如意在孔智光的眼里看到了失望。
她勾了勾唇,轻声道:“新儿幼小如白纸,教之礼仪定前程,不要太心急。”
孔智光默然叹气,对安如意微微颔首。
王翠兰抬头,脸上带着怯弱和羞愧。
“夫人,这孩子在村里长大,也有些怕生,和那些自小受教、嘉言善行的小公子们不能比,还望夫人不要介意。”
这是说毛蛋因为没在生父跟前受教,才受了影响?
说的好像他自小没爹一样,真是可笑。
孔智光眉心紧拧,出声呵斥王翠兰。
“好好说话,不要含沙射影!”
王翠兰一噎。
她没想到孔智光会为了安如意教训她,转念一想,他如今还要靠着安如意,面子上的事,的确都得做。
她才不相信孔智光对安如意有什么情意。
当年他是为了安家的前程才忍为赘婿,一个随时准备入土的病秧子,还是个不能生养的女人,怕是孔智光这么多年连房事的乐趣都不曾享受过,他不可能会喜欢安如意。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