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珠垂着头没言声,又闻将军的声音不疾不徐传来,道,“你说的不错,青荑的确有一双巧手,她描妆的本事出神入化,什么样的容貌都能画出来。”
“画出容貌?”桑珠一怔,冲口而出道,“莫非是中原的易容术?”她大感诧异,没想到一个侍女竟然懂得这种离奇门道。
五公主面上含笑,笑意却不渗眼底,接着便朝桑珠勾了勾手指。那丫头不明所以,只好弯身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周景夕捏着那尖俏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视线在她面上端详,嗓音低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你也不必感到惊讶,将军府藏龙卧虎,我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将军……”
她轻笑,“现在我再问你一次,是否真的下定决心要追随本将,为本将效力?”
桑珠抿了抿唇,伏地叩首毫不犹豫道,“奴婢的命是将军救的,没有将军,奴婢早就死在那几个鞑靼人手上了。奴婢誓死效忠五殿下。”
“我不过随口一问,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周景夕挑起眼角一哂,摆手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桑珠眼中掠过一丝异样,然而也只是眨眼间,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如常。她低低应个是,接着便对叉着两手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门。
房门开启又合上,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便再听不见了。青荑为公主描好飞眉,一面替她点胭脂一面开口,不解道,“殿下,奴婢不明白。这楼兰女人来路不明,既不会武功又没什么本事,您留她在府上,究竟是什么用意?”
“女人最得天独厚的本事,不就是美貌么?”周景夕一笑,口里曼声道,“如此容颜,将来一定有用处的,只要不委以重任,将军府闲养一个美人还是养得起的。”
青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便不再搭话,只专心致志地替公主梳妆。周景夕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铜镜,镜中的女人极美艳,绯红的眼晕在眉下的位置轻轻染开,唇脂点在双唇的中部,妖冶动人。
拾掇妥当,青荑取来对袖大襟衫替她换上。大燕的服冠以华丽著称,周景夕起身走动了几步,头上的步摇金簪便叮叮当当响起来,她蹙眉,扶着脑后的发髻唉声叹气,“回到京城什么都变麻烦了,在玉门关时哪儿用遭这些活罪。”说着拂手,“好了,青荑你出去吧。”
青荑垂首应声是,退步离去。
日头很大,转眼就到了午膳的时辰。府上丫鬟将饭菜送进房中,周景夕用完膳便坐在窗前等魏芙回府。她百无聊赖,撑着下巴坐在椅子上发呆,五指轻轻点在笑靥上。窗外几只鸿雁的身影从虹霞上飞过,金灿灿的阳光照下来,满园艳丽的茶花便都竞相盛放。
周景夕拨弄着手边的盆景,面上讷讷地若有所思。是时一阵急促的却脚步声传来,她回过神,挑起一边眉毛望向房门那方,只听“砰”的一声,菱花门便被人猛地推了开。
“殿、殿下……”魏芙满头大汗,怀里抱着个金丝珐琅箱子,撑着腰上气不接下气。
五公主蹙着眉站起身,扶着魏芙在椅子上坐下来,一面倒茶一面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喝口水慢慢说。”
副将大口喘着气,将怀里的箱子往桌上一放,接过茶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咽下后方有气无力道,“殿下,今儿早上鲁平来过,把我给叫到宫里去了。当时你在睡觉,我看你睡得沉就没敢惊动你。”
周景夕半眯起眸子重复这个名字,“鲁平……西厂的大档头鲁平?这位档头向来被蔺长泽拿来派外差,也难怪青荑不认得。”她说着一顿,愈发不解,“鲁平找你进宫,为什么?难道——难道是蔺长泽要见你?”
魏芙一拍大腿,“殿下果然料事如神!正是厂督!刚开始我还纳闷儿呢,心道这督主找我干什么啊,别不是大祸临头了吧——结果,你猜怎么着?”边说着,副将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缎小盒,满脸神秘道,“厂督非但没找属下的麻烦,还送了属下这个。”
能去宫里当值,看来身子是没什么大碍了。周景夕心头思忖着,侧目一瞧,只见副将徐徐将盖子揭了开,里头竟卧着一枚硕大浑圆成色上好的珍珠。
“南海珍珠?”五公主抿唇,皱着眉头问道,“他为什么要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魏芙小心翼翼将珍珠给收好揣起来,闻言,副将摇头耸肩,一脸的莫名其妙,“属下也不知道啊,督主只说要重谢我,也没说究竟是为何。哦对了,差点儿忘了,督主也有东西要送给殿下你。”
“送我?”五公主微怔。
魏副将重重颔首,两手将桌上的箱子往前一推,拍了拍盖,道,“就是这个。沉得很,一路抱回来差点儿没把属下累死呢。”
周景夕有些茫然,犹豫地掀开盖子往里一瞧,竟然是好几本沉甸甸的书册。她一头雾水,拿起一本看了看书封,只见上头刻着两个闪闪大字——女礼。
她愕然,伸手刨弄底下的几本,依次是《女传》《女戒》《女训》,书皮都是上好的丝缎,书名金丝镶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魏芙眨了眨眼,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不解地抬头看公主,道:“殿下,无端端的,厂督送你这些书干什么?又是女传又是女训的,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