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莲芜看着凤眠的失态,眼神深了一分。
纵然知道自己如今拥有的,本都不是自己应得,却还是有些苦楚。
两年来,她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一个温婉如莲的大家闺秀,似乎日子久了,她就真的是那个如莲一般的莲芜。
可她知道,这一切,其实原本应该属于另一个人。
她不能,也不愿让。
十六岁之前,她的人生是那个身份尴尬默默无闻的庶女,十六岁之后,她变成了凤眠心尖尖上的人。
她弃了母亲留给她的那样美好祝福的名字,她在迫不得已之下担起了父亲生前的遗言。
于是她轻声道:“竹影统领和茗儿,怕是有缘呢。”
凤眠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揽着莲芜回了院子,莲芜却深刻感觉到,她腰上的那只手,有些用力了。
那日后,顾韶茗和竹影倒慢慢相熟起来。
这是个温暖的男子,闲暇时,他会给她带来一坛竹叶青酒,又或者是珠钗,糖人儿,时兴的绢花,布料等女儿家喜欢的物什,彼此情谊深重却从不越界。
而凤眠和莲芜,都像是默许了二人的交集,甚至暗地里还有撮合的意思。
入了秋,芍芷体质阴寒怕冷,午后更是要常常大被蒙头睡上许久。
这一日,竹影向往常一样来了她的院子,带了些补气养血的药材给她。
韶颜阁名字取的艳丽,内里却清冷疏然,竹影安静地等着。
靠窗边的水曲柳木书桌上,散着几张薛涛笺,上面用劲瘦清丽的字体,一遍一遍书着无名氏《西洲曲》中的几句。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他并不知道这几句诗里有怎样的故事,只觉得这女子的眉间,总是有着化不开的浓愁。
原本豆蔻年华的思念,他却读出了无比幽怨决绝的
割舍,一时间,他不知说什么好。
正尴尬着,却见芍芷披着袍子懒懒地掀了帘出来,看见竹影手中拿的物什,脸色几经番转,最终是冷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声音是如传言那般地尖刻酸利,他却是第一次听到。
“我……”竹影刚想说什么,却被她一口打断,“竹影统领看来是闲得很,有事没事儿往我这跑,当我这是什么地方?随便可以作贱的吗?”
“不是……我……”竹影还想解释什么,却又被打断。
“我是凤眠的妾!”顾韶茗诡异一笑,再也不是那个笑容真诚的女子,反而成了外界传言的那个妒妇一般。
“送客!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有外人进芍药阁!”
看着竹影失望离去的背影,顾韶茗一瞬间瘫软下来。
他是她后半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她不想放弃,却又耽误不起他。
这是个普通又温暖的男子,她觉得他值得更好的女子去对待。
顾韶茗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这个梦。
梦里,自己还是是十三岁的豆蔻年华,穿着杏子红的衫子,撑着一叶小舟入了湖间,调皮的剥新鲜的莲蓬吃。
那个一脸温柔爱慕的少年让她面色发烫,她索性将所有剥好的莲子都给他来掩饰自己的羞涩。
彼时,初秋的藕花深处,荷叶接天,顾府南塘一池红莲摇曳生姿。
转眼间,红莲如火光冲天,烧尽了所有的冤屈与愤慨,血色照月,惨叫声与兵器交接声连绵不绝。
十九岁的她和韶茗,被父亲护着,不远处是母亲悬在梁上的尸体。
那一夜是地狱,哀嚎声不绝于耳。
而那些年她最瞧不起的何家少爷,却在锦衣玉食里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中是一种变态而极致的贪婪。
杏子红的衫子被撕裂,无边苦痛混杂着血泪的屈
辱,将她十七年的幻梦全部打碎。
一个,两个……他不记得身上的歹人从最开始的何熊换到了第几个。
恍惚间她只听到何熊好像又将狼爪伸向了韶茗,她听到了她的呼救声。
直到她身上的歹人突然瞪大了眼睛,血溅了她一脸,她才看到了些许希望。
然而,很快,她又只看得见无边的黑暗。
爹爹当着凤眠的面,看着已经死透的何熊与并未受到真正伤害的顾韶茗说了句:“莲芜,照顾好你妹妹,报仇……”遂触柱而亡,大笑言:“我以我血荐轩辕”。
从此,她成了顾韶茗。
她再配不起莲芜这个名字。
……
再一次惊醒,她像是习惯了这样的梦,眼光如同最深的幽潭,带着晦暗不明的气息。
看了看时辰,她披衣走了出去,去的地方仍然是莲湖。
那里,一道华然的身影正在等她。
看着韶茗有些飘渺的身影踏月而来,莲芜皱了皱眉。
她最讨厌的,就是她这个样子,不管落到什么样不堪的境地,她似乎都能活出不同的味道,倔强的,沉静的,甚至泼辣而凄艳的,从未被击垮。
“怎么才来?”莲芜有些抱怨道。
“做了个梦。”她轻笑,“梦见十三岁,和十九岁的时候。”
“够了!”莲芜像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