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状似无意凑过来，笑道，“诶呦，怎么偏偏是这个，昨儿景仁宫也进上来一道羊肝，只是皇上吃了一口嫌膻味大，叫撤下去了，太后也是惦记着皇上的身子，为了皇上好，却忘了皇上不爱吃这些味儿大的吃食了，奴才这就换下来，灶上给皇上炜着粥呢。”
话到此处，又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嘟囔着，“再一个，章太医还说，皇上最近脉象痰湿，饮食要清淡，这酱菜也不宜多吃。”
苏培盛一边说，一边把粥和酱菜都撤了下去。
景仁宫？是皇上在对那拉氏不满么？竹息低眉顺目的站在一旁，将苏培盛的话在心里过了几遍，并未言语。
苏培盛动作很快，新的粥端了上来，皇上看了一眼，是熬得浓香绵厚的山药粳米粥，慢慢儿抿了两口上面浮着的米油，搅弄两下方才开动。
一碗粥很快见底，皇上方才将羹匙放在一旁，问起了太后的身体，竹息立在一旁轻声作答，苏培盛则轻手轻脚的把空碗拿了下去。
“姑姑方才说，太后最近胃口欠佳，可见御膳房伺候的不够尽心，明日朕会吩咐下去给寿康宫换个厨子。
再者，上次章弥给太后请平安脉也说太后年岁渐长，饮食也要清淡，姑姑在太后身边伺候也该尽心督促才是，太后的身子重要，万万不可使太后因为皇阿玛薨逝而过于忧心伤了身子才是。”
竹息反复品味着皇上的话，口中称是，“皇上和太后母子连心，自然是彼此惦记的，只是皇上前朝事忙，近日少到后宫去，十四爷如今不在京中，太后也没个说话的人，唯有日日在佛前为皇上和十四爷祈祷。
不过皇后娘娘倒是日日来给太后请安，想来是皇上吩咐的，太后心中也很是熨帖。”
苏培盛端了新的粥和点心上来，皇上端起碗盏，默不作声。
竹息见皇上用膳并没有什么反应，只能躬身退了出去，苏培盛送竹息离开养心殿，转身回来伺候，就见皇上的脸色比竹息来前还要黑上两分，不由心中叫苦。
忽地，皇上抬手将桌上的糕点扫落一地。
“隆科多和允祀刚走，这碟子酱菜就摆在了寿康宫的桌上，朕倒是想看看，老十四一日不回，太后还能有什么手段使出来。
住在后宫的人，能和前朝联系上，苏培盛，你无能。”
面对天子的万丈怒火，苏培盛只能跪地磕头。佟佳氏的人要进来给太后请安，他也不能拦着吧，其实那碟子酱菜拿上来，他就知道不妙。
太后也真是的，和自己的亲儿子反复试探个什么劲儿啊，您要求着皇上办事，还想让皇上低头，您是忘了您儿子如今也是天子了不是。
要说这亲娘也是偏心眼子到骨子里了，皇上从娘胎里落地，哪吃过鸡鸭鹅狗的内脏，您就算不知道，稍稍尽心派人打听打听也成啊。
摔了东西，砸了碗盏，皇上这心里也算是痛快了点。下了榻，坐在御案前抬抬手，苏培盛连忙爬起来。
又听见皇上问，“延庆殿的事调查的怎么样了？”
苏培盛刚端了新的茶水过来，闻言轻轻放在皇上手边，躬身一旁回话。
“回皇上话，浅邸的主子们进宫时，先帝爷的后宫们还没来得及腾出地方呢，是景仁宫娘娘安排的齐主子住进的延庆殿，说先帝爷大行，宫里乱哄哄的，那地界安静不影响齐主子养病。
延庆殿打咱们大清入关，也就是在顺治爷那朝用了一段时间存书，再往后就没有用过，先帝爷那会几乎就是荒废了。
奴才也查了延庆殿在内务府领取的炭例，许是先帝大行，皇上登基，内务府差事太多忙的昏了头，仍旧是按照过往的份额给延庆殿拨的炭火，实在是仅供取暖之用了。
奴才看过延庆殿内阁里的炭盆，里面竟还有一些黑炭，如今宫中也就是长久不住人的地方才用些黑炭，想来延庆殿日常取暖都成问题，也是没有多余的碳用来烧太平缸的水了。”
苏培盛一边说一边偷睨着皇上的神色，见他眼底的冰寒之意愈盛，他回话的声音越轻，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一般。
他也算是为内务府开脱过了，不管是现在的内务府总管还是以后得内务府总管都得领他这份情，这也就够了。
皇上冷着脸缓缓起身，绕道御案后头，在多宝格上的小匣子中取出薄荷脑油，抿出米珠大小的药膏来，抹在额角处。
“延庆殿到底住着后妃，内务府分配物资就这样不当心么？再者宫里伺候的太监宫女儿呢？”
苏培盛无奈道，“先帝大行不过百日，景仁宫娘娘的意思是后宫为了守丧，精简各宫份例，人员也裁撤了许多，紧供着御前使用，其余人等到了年纪的就放出宫了。
延庆殿那里地方狭小，原本就只有两个老太监，这一放出宫，景仁宫娘娘又说齐主子要养病，这样一来也就剩下齐主子身边的贴身宫女在伺候了。”
皇上伫立在多宝格前许久方才转身坐下，苏培盛见他满脸倦容，正想开口劝他早些安置，就听皇上缓缓开口。
“太后说乌拉那拉氏日日去请安，这后宫果真是乌拉那拉氏的了。”
这话苏培盛可不敢接，是也好不是也好，还不是皇上您一句话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