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在这儿!沈淮,令你日落前速速离京返还原籍,莫再我等兄弟多费功夫。”
急促的脚步伴着冷厉的声音在院内响起,紧跟着有东西嘭嘭落地。
院内纷至沓来的人声和脚步声,吵醒了靠在床边打盹的沈灵竹,她看了一眼床上睡不安稳的大伯娘,轻手轻脚把凳子搬向窗下。
然后利落跪凳上趴到窗口时,官差那帽顶的雉羽,首先映入眼帘。
见他们踢翻长凳和药杵,故意拍着刀鞘瞪惊慌的小药童们,还有个拿刀柄快要戳到人眼上,她看的心底起火苗。
大伯横挡到医馆胡掌柜和小药童们身前,嘴里还客气的与之周旋。
在他们状似不经意又打落些药草之际,默默拽下腰间钱袋并请官差们往穿堂而行。
胡掌柜迅速领药童们从另一夹道离开。
沈灵竹待所有人走尽,头伸出窗外看煎药的师姐还在不在,看不到人影,她不禁皱起小脸儿。
回身给床上的大伯娘擦过汗后,她快步移向门边开门。
“呀!”迎面推门的沈妙竹迅速收手护住另一手上的药碗。
沈灵竹赶紧退一步让开,待她把药放在桌上,又把过大伯母的脉,两人合力将药喂下,才一起出来。
她们先将倒在地上的长凳扶好,药杵放好,才走到稍远的石榴树下,扫视这后院别无他人,她气愤的问:“官差刚刚又来催赶,这勒令回籍又不是流放,怎的如此催逼?”
“定是有人落井下石呗。”沈妙竹这两天从大伯父子的谈话里,推敲出不少东西。
太常寺负责宗庙祭祀、礼乐等,正值夏种,天不下雨干旱日重,偏朝议求雨前发现礼器被盗换,大伯和礼部、光禄寺另两人被推出顶罪,就等于有了三个空缺。
上边捂盖子的,下边想进步的,只恨他们离京太慢。
这也就是弹章上写的监守自盗查无实证,才未流放。
实际上,革职发还原籍也没轻到哪儿去,正常致仕待遇别想,回乡受白眼儿是免不了的。
说起这位大伯,由农家小子考到三十岁得中同进士,也算人中龙凤,然则授官未满一年,父亡,丁忧三年。
起复外任二年,母逝,丁忧三年。
再次起复仍为七品,好容易要满三年,革职还乡。
十多年来经验人脉不能说没攒,委实是攒不来多少,一朝落难连个小吏都敢明目欺压。
她暗叹大伯每次都着急起复,而非学人居乡讲学养名望,恐怕还是家资单薄养不起闲人。
拍拍师妹的小脑袋:“记得以后叫我二姐,别露馅。
大伯母大约再有一个时辰就会醒,你补会儿觉去,不然长不高。”
说着掐下一片石榴叶咬,又状似不忿的掐到矮她半截的沈灵竹脸上:
“都是穿越,咱俩偏就遇上革职抄家。
这也就罢了,为啥你就变八岁小孩儿,凭白占了岁月的便宜。”
“说的好像你没占一样,我不瞌睡。”沈灵竹白她一眼。
两个前世相差二十岁的师姐妹,苦中做乐的相视一笑。
沈灵竹拉住师姐的手,再摸不到她曾经的粗糙和厚茧,心里稍稍有些安慰。
她小时候被拐,是师姐遇到拼命救下她,并在找不到家人时,收留她在道观里两年。
那时她不懂为什么道观里有很多小孩,长大才知道都是师父收留的弃婴弃儿,包括毕业后选择回到山下小学教课的师姐也是。
今年她庆祝毕业,说要到师姐的学校支教,上山后非得拉着师姐到房顶看星星,看着看着睡着了,一觉醒来,穿了……
穿就穿呗,把师姐也给饶来,好在师姐变年轻三十岁,还会陪她一起胡闹召唤各种金手指。
然并卵,一个没见着,想滴血认主个宝贝,赶上官差破门,家抄的连身上的绸缎衣裳都给扒走,没得宝贝认。
最主要也是家里并不富贵,没甚私藏,大伯这个原七品太常寺主薄,位卑职小收入少,每年还得接济老家人。
比如她和师姐这对原身姐妹,就是亲爹娘说乡下养不好,硬送给大伯教养想日后寻门好亲。
这两姐妹住下本就水土不服,天热的忍不住,半夜用凉水冲了冲,就给换了芯。
此一刻,沈灵竹并不觉得变小孩有多好,至少这会儿安身的家里有难,她想寻摸个来钱的法子,大伯也拘着不让出去走动。
虽然不是这家真正的小姑娘,但身在其中关系未来,她又怎能视若无睹。
沈家在四百多里外,家产藉没身无几文,怎么回家,靠她现在的小短腿?
她晃晃师姐的手,问如何来钱。
“不知,我虽然会些浅薄医术,现在无法变现。
钱啊钱,能解决世上九成九的问题。”沈妙竹又掐下一片石榴叶,前两天醒来发现自己不是自己,她也是惊悚的一批。
当时脑中一片空白,身处何地现在是谁一无所知,本想叫醒睡在身边的小女孩旁敲侧击,不料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师妹。
为缓解不适,她一个不惑之年的,陪着师妹又是找金手指,又是系统的乱唤一通,翻箱倒柜的场面特别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