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事情始末的刑战全程黑脸。
儿子的考虑是对的,安邦候没有死的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一旦这个消息传了出去,民心动荡不说,那些叛党的心思也会重新活络起来。好在目前知道此事的都是自己人,应该暂时不会出乱子。
沈璧自知撞破了了不得的机密,为了避嫌,便歇了年初就带弟弟回沈家堡的心思,整日待在沐阳侯府里,连大门都不曾迈出去。
这样的举动让刑战安心不少,对这个年轻人不禁也高看了几分。险些坏了大事的陆仁贾更是感激涕零,一有空就带着零嘴过去陪两兄弟解闷。沈璧哭笑不得,倒是沈曜兴致勃勃,常常跟陆仁贾混在一起讨论美食配方。
安邦候去了北渊的消息立即被递到了明帝那儿,兄弟三人合计了一番,决定双管齐下。一面派出杀手进行追杀,另一面则暗中调遣军队做好迎战的准备。
“北渊寒冷,近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动作……”
“但就怕他又去往了别处……”
“恐怕会去西疆。”
……
三人就安邦候的去向展开了探讨,又依此一一安排派谁去驻守各方疆土的事务。
“三弟。”即便有秦神医的精心调理,大病初愈的明帝面色还是有几分憔悴:“带兵之事……”
正在查看布防图的刑战缓缓抬起头来,语气认真:“大哥,我不想再带兵了。”
明帝的表情一僵。
“为何?”
正在嗑瓜子的陆仁贾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放下盘子打圆场:“哈哈,老三啊,你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嘛,万事好商量!”
“说说你的理由。”明帝的表情不大好看。
“亲手调&039;教一批批将士,又亲手派他们去送死……”刑战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愈发低沉起来,“我不想再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可他们的死换来了煌朝的活,换来了万千百姓的活。”明帝忍着心中的失望劝说他,“你怎可变得这般妇人之仁?”
“我心中有魔,犹豫不定,以这样的状态带兵只会让更多的人死去。”
“三弟,你莫要想太多。”明帝揉了揉眉心,伸手握住他的手,“你是煌朝最好的元帅,也是全天下最好的元帅。你的名号能让四国将领闻风丧胆,也让二十万煌朝将士斗志昂扬,只要你……”
“我知道!”刑战将图纸狠狠掷在桌上,“只要我一声令下,就有万千好儿郎愿意跟着我舍生忘死。”
“可是我晚上睡不着觉!”他痛苦地抓着桌沿,“那些死去的兄弟每日每夜都在我的眼前晃!”
“我的每一句话都决定了几千人的生死,我的每一个指令都关系着上万个妇人还有没有丈夫、上万个老母能不能等到儿子,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每次我得胜归来,总有满头银发的老母亲紧紧攥着儿子的衣服问我……”
“吾儿归来否?”
“四肢健全否?”
“其躯带回否?”
“可是就连最后一个问题我都答不上来……马蹄之下踏的是谁的头颅?利刃之上流的是何人的血液?偌大的沙场尸横遍野,但又能拼回几具完整的尸首?”
“有多少人敬我,就有多少人恨我!以前我可以不在乎!可当我也成了父亲、有了孩子,我就再也没法做回那个杀伐果决的将军了!你明白吗!”
御书房里鸦雀无声,只听得到一阵阵剧烈的喘息声。
“可是总得有人做决定。”被紧紧裹在明黄色龙袍里的那人闷声说道,“总得有人。”
“对。”刑战吃力地用双手撑着桌面,仿佛身体有千钧重,“总得有人。”
书房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那就让我去吧。”座上的陆仁贾突然支了声,“这么多年来,一碰到大事跑得最快的人就是我。”
他像是下了决心似的,拍拍身上的瓜子壳:“我这个做二哥的,忙没帮上,甚至还要老三替我擦屁股。你俩累了这么久,也该是歇歇的时候了。不就是打仗吗?断条胳膊断条腿的事儿,没什么好怕的!”
他本以为这番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演说会让两位手足感动得涕泪交加,没想到却听到了两道明显没憋住的笑声。
“二哥。”刑战抹了把笑出来的泪,“我可没替你擦过屁股。”
陆仁贾一脸大写的懵逼。
“对,对。”明帝也笑着发了话,“你放心,你的胳膊和腿一定会长得好好的。把军队交到你手里,恐怕将士们得天天光腚啊。”
陆仁贾难得机灵,立马听出他是在嘲笑“打赢了有肉吃,打输了脱裤子”那档子事。他虎着脸抓了一把瓜子,故意很大声地嗑起来,每一记声响都在强烈表达着同一个意思:
——你们这样的态度很容易失去本宝宝啊!
经过这么一闹,方才肃穆的气氛算是跑了个精光。刑战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我心中有一人选,不知大哥敢不敢用。”
明帝的眉宇间隐隐有几分喜色:“能被你看上的将领定是有大才之人,又何来敢不敢之说?你尽管说出来,我立刻写诏书提拔!”
“此人并非将领,而是一介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