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季冬将止,孟春渐至,连日来却下了好几场大雪,雪化后的天气虽甚为晴朗,却也愈觉寒冷了。
一大清早,白芷便在阶前看着婆子们拾屋子、打扫房舍,将屋中一应箱柜都封存起来,又拿钥匙锁好。
她身边的小丫头是前段时日刚进来的,见状好奇道:“姐姐,这是谁的屋子,怎么偏教封起来了?既是哥儿房中,难道是哥儿房里哪位姐姐生病挪出去了,怕过了病气给哥儿,才把屋子也封了?”
白芷听了,忙啐了一口,道:“快休胡说!此事与你不相干,你也别问。若叫大爷听到你这话了,别说撵你出去,怕不是还要赏你几板子,仔细你的舌头!”
说罢也不解释,径直上去仔细查验,只见屋里拾得整整齐齐,但也无半分人气了。
这原是蕊娘的屋子,自打她出去了便空置到现在。秦煜身边三个奶娘,李氏和张氏二人住一间,独她单住,因她最得主子的意,也无人说什么,此时见她出去了,张李二人便动了心思,都想搬过来住她这一间。
张氏便微微向白芷露了口风,若白芷觉得可行,自去求秦沄。白芷听了,却当场叫二人不要再打这个主意,次日她去回了秦沄,因问蕊娘的屋子该如何处置,半晌后,果听秦沄道:
“封起来,不许教旁人进去。”
白芷忙恭声应是,头都不敢抬。行完礼后退出去,只见秦沄坐在书案后,还是那般轻裘宝带,美服华冠,手中握着一卷书,眉目似雪一般,只是一股郁色萦绕在眼中,便连白芷这样的下人,也能看出他竟憔悴了。
白芷见状,心下暗叹,却不敢说什么,不禁想到,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蕊娘已走了半月有余,秦沄虽面上毫无异状,但他房中伺候的一众人都是战战兢兢,生怕哪里惹怒了他。
前日一个小丫头不过摔碎了一只茶盏,他便勃然大怒,当场叫撵了出去。白芷原还不明所以,后来想起那只茶盏似乎蕊娘用过,也不过一回而已,心下方才恍然。
她忙吩咐人将往日蕊娘所用之物全都好,一件都不敢拿出来教秦沄看见,又对众人千叮万嘱,且不可在秦沄面前提到蕊娘,最好连“林”、“池”这几个字都别提。
这些事除他们房中诸人外,倒也无人知晓,只是秦沄原不喜饮酒,不知不觉,却也好上了那杯中之物,不需上朝时便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不是酩酊大醉,就是一坐一整天,怔怔地也不说话,只是出神。
如此短短半月,他便瘦了下去,连秦母都叫了白芷过去问:“你们平常是怎么伺候你们主子的?好端端的,怎么瘦了这么多?”
“实话说与我,是不是有那起子脏心烂肺的在背后弄鬼,勾坏了他?还是他身上不好,偏瞒着我这个老婆子,也不叫你们告诉我?”
白芷忙赔笑道:“老太太明鉴,原是近日朝中多事,老太太也知道,大爷管着那样大一个京兆府,且素来又是在公事上用心太过的,这才瘦了些。”
秦母听了,方点头叹道:“那你们也要劝着他些,我听说他近日还总喝冷酒?以后不许他喝了。”
白芷忙连声应了几个“是”、“是”,又听秦母道:“今年这冬天过得不好,朝上是,咱们家也是。偏还没过年,先帝就驾崩了,我虽只在后院里,但也听说朝上如今风波不断,七殿下与老娘娘不和,四处拿人做筏子,咱们这样的人家,愈发要谨慎行事了。”
此时二太太和玉姝众姊妹都在秦母上房,闻言忙都站起来领训,秦母又说了几句,忽有媳妇来回:“哥儿上学回来了!”
秦母听了,忙喜道:“快,快叫进来!”
一时只见众丫鬟婆子围随着一个孩童摇摇而来,那孩童一身明蓝锦缎紫貂皮褂,裹着石青狐腋披风,有些素淡的颜色反衬得他愈发粉雕玉琢,小小年纪,已能看出日后的俊美出众。
秦母见秦煜又长高了一截,行动间也更有大家子的气派,忙拦住他行礼,叫近前来搂在怀里不住摩挲,又问出门冷不冷,上学辛不辛苦,秦煜虽一概以点头摇头作答,但一举一动,都极有条理,远不似当初的阴郁孤僻。
秦母自然愈发欢喜,道:“我原还怪他老子,好好儿地,这样冷的天,非要送到什么大儒家里去上学,咱们家还请不起一个先生?且那里又不止煜儿一个学生,怕煜儿受了欺负。如今见煜儿行事越发有体统了,才知他老子自有他的道理,只是难为煜儿,风里来雨里去的,不知有多辛苦。”
众人忙都笑道:“老祖宗说笑了,咱们家的孩子出门,还能冻着不成?自是手炉脚炉大毛衣裳一应齐备,那马车也是密不透风的。到了先生那里也有人伺候着,再委屈不着。”
原来秦沄前些时日给秦煜请了一位先生,却是上门拜师,也不在家中授课,而是去先生所办的书塾中上学。那先生原是一位清名极盛的大儒,徒不问出身,只讲学问,见了秦煜,觉他天资超绝,方才松口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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