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残月尚未从这情境中反省过来,转眼她竟又大着肚子坐在矮床上,一个年轻的婢子端着一碗药要给她喝,
苏残月抬手就想打翻,可身子沉重,腰椎疼痛,手脚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胀麻的抬不起来。
这种疼痛并非是尖锐的疼痛,而是藏在骨头缝里的难受,让人抓心挠肝却也无可奈何。
“奴婢知道夫人这一胎怀象辛苦,就在忍忍吧,再生个小公子就好了。”
话落,一碗苦到极致的药就顺着喉咙一路向下,苦的舌尖发麻。
苏残月从未喝过如此苦的药,苦的心肝脑仁都是涩的。
可紧接着,又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袭来。
她竟然又躺在了床上,肚子生生的往下坠,旁边还有人在一声声的喊着‘夫人用力,用力……’
她疼到浑身发麻,腰间的骨头仿若要生生炸裂一般。
哪怕是举着石头练上几天几夜的功,也没有这么疼的。
“不好,夫人难产了…”
身边的人惊呼着,苏残月觉得好吵,她想脱离这种状况,却被死死的绑在床上,承受那种难以形容的剧痛。
又生了。
这回又是儿子。
她被众星捧月的对待,婆婆,丈夫夸她争气,亲戚全都在庆贺她又得了儿子。
苏残月只觉得吵,恨不能将所有人全都赶出去。
疼痛的劲儿还未缓过来,又怀了,流产了。
丈夫不悦,婆婆生气。
再一年,又要生了。
苏残月觉得自己像头猪,不断的在产子,她明确的知道这不是自己,可这种幻觉太真实了。
一个一个的怀,一个个的生,身体一次一次的亏空,疼痛。
“夫人,您这生第三回了,肯定好生了。一生死,二生难,三生四生顺如螽。”
真他娘的放屁!
苏残月感受到了一股剧烈的疼痛,腰部以下仿若齐齐被斩,疼到麻木,疼到没有知觉。
“又是儿子!”
“恭喜老爷!”
第几个了,数不清了,这个幻境一个接一个的生,真实的疼痛感让苏残月都模糊了数字。
只有疼,各种各样的疼。
她从来不知道,生了孩子的妇人,竟然会难受的这么花样百出。
在众人的庆贺声中,她得知生了七子二女,所有人都围着她夸她争气,说她怀一个生一个,福气真好。
福气好吗?
她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张脸,头发稀疏,脸色蜡黄,眼眶凹陷,鼻骨高耸,这哪是福气好的人,这分明是将死之人。
就这,婆婆还阴阳怪气的说,“若是中间那个没流,咱们李家就是十个孩子,那寓意更好,不争气呀。”
哀叹声里夹杂了责备,原本高兴的丈夫也略有不悦。
身体上的疼一下涌来,脑海里的那张脸在流泪,她不想生了,可丈夫婆婆全都让她再生一个凑个十。
可再一年,她又怀了,马上要生了,丈夫入京述职,即将迎来第十个嫡子或嫡女,连皇上都惊动了,赏金百两,还赐下一幅‘螽斯蛰蛰,瓜瓞绵绵’的字。
这幅字还未赐下,女人死了,拼命生了一个女孩,可没人在意她是男是女,他们只要那个‘十好’!
为了皇上的那副字,不想女人的死被认为不详,女人的尸身被藏在粪桶里运出去,草草埋了。而府里假装她还活着,‘活了’半年,失足落水而死。
丈夫痛哭,婆婆以泪洗面,诉说着她生下十个嫡子嫡女的功劳。
可半年后,丈夫娶亲,美名照顾孩子。
所有人都其乐融融的活着,只有她自始至终孤独的被人嫌恶到死。
她不断的怀孕生子,孩子都交给婆婆教养,孩子没一个亲近她的。
她只是李家的生育工具,曾经想过逃,想要和离,哪怕被休妻都行。可父母不许,世人不容,她只能生孩子生到死。
死后,那副‘螽斯蛰蛰,瓜瓞绵绵’的御笔,更是将她锁在过往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苏残月看着那个女人,心口涌出了酸涩,她感觉到了脸上有些冷,抬手一摸,竟然是一滴。
她,竟然为这个女子流泪了。
也是,她的遭遇已经不能用惨来形容,这简直人神共愤。
“你也为我不值是吗?谢谢你同情我。”
“李家人虚伪至极,我那婆婆生了一个孩子就在也不肯生了,她怕疼,她怕短命,却压榨我一直生。”
“我的丈夫都不愿意碰我,可他不想要名声不好的庶女庶子,他只要嫡子,只要我生。表面上他是个好相公,其实他暗地里的相好多的是。”
女人微弱的哭声在苏残月脑海里响起,那些痛苦仿若又在她身上重新演绎了一遍一样,疼的她手指下意识的痉挛。
“求求你,帮我杀了他们好不好?”
女子哭得更惨了,听着她的声音,饶是心冷的苏残月都要心碎了,她盯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两人,眼里满是杀气。
自私自利,贪心不足,枉害人命。
苏残月忽然抽出腰间的长鞭,神色冷厉,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活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