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官冰冷的表情,让黄绩心里一阵紧张。
黄绩低声说道:“大人,先前我确实给了您一锭银子,按说您该给我个收条……毕竟我坐在这号房里,将来万一失主问起来,我也好有个凭证。”
考官冷笑:“你倒也细心……好,本官写给你!只是你可要想好了,本官的面子事小,你赶考的前程可是终身大事啊。”
看着考官的脸色,黄绩的心里越发紧张了。
但黄绩还是硬着头皮做了个请的手势。
考官冷着脸在纸上写了个收条,然后将毛笔随手一丢,便拂袖而去。
离开这片考区之后,考官的脸上换了笑容。
“来人,赶紧记下来……”考官笑眯眯的说道:“乙字九号房,黄绩,胆大心细,廉洁聪敏。”
一个书办拿着纸笔将黄绩的名字写了下来。
考场的每个座位下面,都有数量不等的银锭。
这些银锭一般都在二三两左右,被发现之后易于隐藏。
过了片刻,正在考场里巡视的朱允熥过来询问情况。
那个考官苦笑道:“启奏陛下,情况不太好……交出银子的考生不多,三分之二的考生选择了隐匿银两。”
朱允熥嘿嘿一笑,他不屑的摇摇头:“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绝大多数人都过不了钱财这关啊……”
考官低声问道:“陛下,要不要把那些人逐出考场?”
朱允熥摆摆手:“算了,这么多人,一下子全赶走的话,动静未免太大了。”
“先让他们考吧,然后根据考试成绩具体裁定他们的廉洁程度。”
考官领命而去。
朱允熥背着手,他向身边的沈度说道:“老沈啊,当初我给你十两黄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拿?”
沈度苦笑:“不瞒陛下,我当时其实是很想拿的……只是想着都已经吃了陛下的酒肉,再拿陛下一笔巨款,实在过意不去。”
“没什么过意不去的……”朱允熥淡淡说道:“这就是尊严和气节了,只可惜很多人读了一辈子圣贤书,也没有多少气节……”
沈度不敢过多议论朝政,亦步亦趋的跟着朱允熥进了考场。
只见皇帝陛下一边走一边四处查看,仿佛在找东西的样子。
朱允熥穿着一身便服,身边又跟着一个小吏,看起来倒像是某个失主在考场里寻找丢失的银两。
在场的士子一个个心惊胆战,坐立不安。
朱允熥走了没多远,便见到了黄绩。
只见黄绩皱着眉头,正在那儿苦思冥想。
这次考试出的题目颇为刁钻,其中实际案例的审判题就占了不少的分量。
黄绩面前的纸上,就印刷着这样一道题目:问街市上有人行凶伤人,造成一死二伤,经捕头调查,发现是某士绅抢夺百姓田地,该百姓上门寻仇,造成这一血案。若士子为当地县官,该如何判决此案。
黄绩拿着这个题目,也是一阵头疼。
按大明律,杀人者偿命,何况是这种当街杀人的恶劣行径。
但凶手是因为士绅的压迫而暴起杀人,也算是情有可原。
考卷上又标明了士绅买卖土地的手续合法,强取豪夺只是凶手自己的说法。
黄绩拿着笔沉思半天,只写了一句:“将凶手收押,命捕快前往当地,查访士绅与凶手二人的名声与事迹。”
朱允熥伸着脖子看了看黄绩的答卷,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黄绩心情忐忑,而朱允熥的嘴角则是露出一丝笑容。
先前考官说的没错,黄绩是个人才,历练几年,可堪大用。
但考场上表现好的考生确实不多,朱允熥一路走走看看,只见考生们一个个抓耳挠腮或者目瞪口呆。
显然,那些“莫名其妙”的考题让他们措手不及。
朱允熥向沈度说道:“一辈子读死书的人,注定难成大器。老沈你要不是颠沛流离多年,未必能有现在的傲骨。”
“这次我最不想招的,就是那种抱着论语不放的迂腐之辈。”
朱允熥逛了一圈之后,感到颇为无聊,便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朱允熥好奇的问道:“老沈,他们什么时候结束考试?朕到时候过来看看,到底有多少人会昧了我的银子。”
沈度苦笑道:“陛下,按照规定,一场考试三天两夜,总共要考三场,一共九天六夜!”
朱允熥感到很无语:“一场就考整整三天?那他们吃饭和如厕怎么办?”
沈度满脸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沈度低声向朱允熥介绍,不禁让朱允熥大开眼界。
考生们如果需要小解,那么在号房的桌子下面有便桶。
但如果考生需要上大号,那么需要将卷子交给考官,然后在监考小吏的陪同下去如厕——等回来的时候,考卷上已经被盖了一个黑印,俗称屎戳子。
盖了黑印的考卷,阅卷官一般是不看的。
不少考生为了避免如厕,可谓花样百出,比如用布袋装着,比如去之前就开始饿肚子,……
但那些便溺之物终究还是在号房里,所以过一两天,整个考场上可谓臭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