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这天早上,外面雨势滂沱。一大早,云缨就在景裕的护送下,前往乔家坝巡视。却看到李继的师爷策马赶了过来。邀她前去县衙议事。到了县衙,方才晓得昨夜新建好的一段堤坝,连夜被一场小洪水冲毁了。
乔平县令李继大为火光,直接找她理论:“云大人,你给我的那些个民夫都是饭桶吗?!”
景裕冷笑道:“李大人这话就不对了,云缨她昨晚三更就起来巡视堤坝了。恐怕李大人三更的时候,还在闷头大睡呢!”
“景将军莫非是觉得在下擅离职守?!本官自黄河决堤以来,夙夜守在县衙,誓与县城共生死。自觉问心无愧!”
“守在县衙?守在县衙就能治理好水患了?!”
“本官这是为了给辖区内的百姓定心!”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她赶紧端着茶给李继,面上陪着笑道:“大人。这个……工事未完成。请您见谅。本大人下次亲自去现场督工!”
她也很尴尬。工程的监督是她主持的。一天三次巡逻,每晚报上修建进度。一一汇总在列。她看的非常明白:民夫并没有偷懒的。只是百年大坝一旦摧毁,清理原址就要花费一段时间。在此基础上铺设地基,又要花费很长一段日子。李继未免太心急了。
挨骂的不止她一个。不一会儿,新的治河总督王毅也来了。王毅是六品的官员,比李继官位大了一品。不过治河总督只是个虚衔,王毅实际只是漕部的一个小小的吏目。这样的人,二甲进士出身的李继自然不放在眼里。
只听李继骂道:“王大人,你的差事怎么干的?好好的堤坝,建了又毁,当拿着赈灾的钱玩的吗?!陛下若是知道了!把我们都投进黄河里!”
出门的时候,王毅面色不善。云缨怕这节骨眼上,王毅和李县令闹矛盾,当即劝道:“王大人,李大人是乔平县的父母官。看到自己的百姓受灾,难免心里难过。我们多体谅点儿。”
“我呸!”王毅料定云缨也憋了一肚子火,遂骂道:“这些日子,他个李继窝在自己的衙门不出来!说是不会游泳,怕淹死!治理河道还能怕死?我们干的就是送命的差使!”
景裕也附和道:“李继此人,表面上看着光明磊落,其实心眼小的很,只管自家门前雪。这样的书呆子,要是在关外,我看一个揍一个。我说云缨,刚才你给他敬茶做什么?以你的身份,这李继跪着迎接还差不多。”
她望了望天:“你们就别添乱了……”
说着,三人骑马到了城门楼下。登上箭楼,城外的大水一览无余。几十个满身泥浆的民夫正淌着浑黄的水,步履蹒跚地运送着一袋袋沙包。他们的衣衫在阴冷的水中染成了土色。远处,才打好的大坝地基,在浑黄的水中起起伏伏。
她不禁叹息道:“黄河水患不止,江南太子祸乱,大陈的盛世太平。何日可见?”
景裕摇了摇头:“水灾过后,朝廷要防着流匪,暴民,瘟疫。但是眼下,兵部拿不出人手来乔平,反而任命我就地组织抗灾。但是这谈何容易!”
王毅全神贯注看了一会儿,忧愁道:“朝廷也难呐!今年的二王之乱,死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整个国库都空了,边疆的军队也散了。所以朝廷逼着各个省清理亏空。结果逼了多少农户落草为寇。归根到底:什么都要钱,偏偏没钱!”
她也担心这个。国库一旦空了,若是发生什么大事:比如现在的黄河决堤,就捉襟见肘了。如果连军队都供养不起了。就会发生朝野哗变,更有甚者:无法抵御外敌入侵。那么到时候,国家又会陷入大乱当中。
别说远的,眼下治水患,错一步都不可以。他们没那么多钱弥补损失。
离开了城门。三人一起去巡视大坝。路上,王毅跟她说了李继此人:元启十二年的二甲进士,工部尚书柳溯寻门下。为人精明而跋扈。但是治理财务,整顿吏治是一把好手。去年南直隶遭灾,他们乔平县是惟一一个可以自食其力的县。受到了陛下的褒奖。
云缨明白了:“今年李继评级再是卓异,就可以调回去当京官了?”
王毅点头道:“是啊。但是无论乔平也好,武陵也好,偏偏两个县的堤岸修在这种人眼底下!”
景裕却不以为然:“我敢打赌,这次水灾就够李继他吃一壶的。云缨,你也别跟他客气,有我撑腰,谁敢给你脸色看?!”
她笑了笑:“景大哥,现在和李继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什么气不气的,等水患过去了再说。”
但是这雨,越来越绵绵不断。好像要把去年干旱了八个月的雨水,在这几天之内下完。弄得他们也是筋疲力尽,人仰马翻。
老天爷,发了疯地降雨。起先,只是黄河中段水位猛涨,后来,下游也告急了。到了九月,黄河从花园口改道,不少肥沃的农田化为泽国。大运河,淮河等与之联通的水系,也都多处溃口。混浊的河水淹没了不少县城。开封的县衙门口都堆起两寸厚的淤泥了。
每日,云缨与王毅奋战在抗击洪水的前缘。手脚都泡的发白。滚滚黄河水,此刻咆哮着,携着雷霆万钧之势而来,不断地拍打着新建的堤坝。堤坝下,到处是令人心悸的漩涡。有民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