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张脸,宋春雪想到了他五十多岁的模样。
那时,三娃看上去比老大还要老。
老大年轻时学了砌砖的手艺,赚钱比三娃来得快。
她当时后悔没让三娃也学点手艺。
其实他们兄弟长得都挺像,老了更像。
“推己及人,你对我客气点,态度好点,不要动不动甩脸子,我也不会如此。”宋春雪微微勾唇,“我不是已经好几次破例了吗?”
“说过好几次狠话,但你每次忽然像个人了,我这个当老娘的,还不是心软了。”她嗤笑一声,心头微苦,“但你呢?转眼无情,仿佛我是一只会下蛋的老母鸡,拿不出好东西时,我就没什么用处了。”
“同样的道理,我若是发觉老了靠不住你,是不是不用对你那么心软?”
“……”这一番话,仿佛一道惊雷,劈在了老大的头顶。
宋春雪看着眼前的院子,笑中带泪,“谁又忍心跟自己的孩子过不去呢,但凡你能时刻记得,我是你的亲娘,没让我再三心寒,我也不会使用双刃剑。”
老大用力的抠着掌心,半晌说不出话来。
“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什么,以后我会对你温柔些,也是对我温柔。”她抬手摸了摸老大的头顶,“委屈你了,你先去西屋睡吧,让三娃跟老四挤一挤。”
说完,她转身进了屋子。
房门从里面合上,不多时,屋子里的灯熄灭。
老大愣愣的站在台阶上,看着脚下一文钱两块的青砖,想起母亲曾经上街时,连一文钱一块的馍馍都舍不得买。
她好像懂得为自己好了。
自己作为儿子,他习惯了母亲对他好,却从未想过,其实母亲也想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
上次看到母亲穿着孔雀蓝的长衫,他竟然不舒服了。
他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缓缓地走向西屋。
次日天亮。
宋春雪按时醒来,却没有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有些不习惯。
她刚打开房门,三娃便跑到她跟前。
“娘,大哥回去了,”他有些好奇,“昨晚你们吵架了?”
“没有,说了他两句。”
三娃压低声音,“他还给剩下的三头驴添了草,厨房里的水缸也填满了。他的良心怎么忽好忽坏的。”
宋春雪扯了个笑,“可能是有时候能听进去一点人话吧,回去就回去了,你何时去学堂?”
“昨晚忘记说了,夫子让我今日上午去学堂,三日内备齐束脩,青衿还有笈囊。”
说到这儿,三娃低着头,难为情的踢着地面,“县学的束脩贵一些,半年要一两银子,青衿他们会给我发,两套两百文,笈囊也要五十文,还不包括中午的伙食。”
宋春雪给了他五两银子,“不够了再要。”
“……”三娃盯着手中的银两,倏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春雪。
他像挼石子一样,挼了挼手中的银子,“娘,这是不是太多了,看着至少三两了。”
“五两,别被人给骗了。”她走向厨房,“你先洗漱,我去烙点饼烧个汤。”
三娃愣愣的追随着母亲的背影,感觉手中的银子烫手。
娘这么有钱的吗?
她怎么出手这么大方!
虽说读书就是费钱,但他一年也用不了这些啊。
这难怪老大会心里不舒坦,他现在不就是曾经的老大吗?
一抬头,老四正靠在东屋门口,嘴歪眼斜的看着他。
“啧啧啧,五两银子啊,娘是让你去读书还是让你去当大公子。我读书的时候,一年时间,连骗带蒙才花二两。”
三娃伸出手,“那给你二两。”
老四瞪了他一眼,“我才不要,娘虽然不会给我这么多,但肯定是要给我一些的,不然我不就是成了捡来的孩子?”
“那大哥那里……”三娃拿着这么多银子,心里不踏实。
“娘肯定会给一点的,但昨日老大的态度,你也看到了,眼神不讨喜,连咱家的大恩人谢大人都敢给脸色,娘肯定气得不轻。”老四漫不经心得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咱们还要回去,东西搬完之后,肯定要给老大讲讲道理的。”
三娃不解,“讲什么道理?”
“为人子女的道理呗,难道还能跟老大断绝关系不成,他毕竟是娘生的,没杀人放火刨祖坟之前,那都是娘的好大儿呀。”
说着,老四在台阶上坐下,一副老气横秋的架势。
他撸起袖子,啧啧了两声,“哎呀,这城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明日回去之后,我感觉路都不会走了。”
三娃抓着手中的银子,作势像丢土块那样砸他,“你正常点,难不成还能横着走。”
他走过去在老四身边蹲下,若有所思道,“娘是有钱了,但那钱又不是我们的,要不你随我去读书?”
老四摇了摇头,“我已经答应了同窗,就算干不了多久,我不想食言。”
三娃点头,“也好,你有主意就行。”
老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院子,眸色沉静。
“三娃,你说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三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