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雪没料到,先进屋的年轻人说话还挺和善。
“道长初四就走了,他一个人没地儿过年,如今认了我娘为师弟,也算是半个家人了,以后会常来我家过年。”三娃轻巧的接话,“不过他爱看戏,十五了应该回来,到时候可以找他买符。”
老四打趣问道长的人,“你们两口子都去唱戏,娃娃谁看啊?”
一对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夫妻,身上穿着兔皮缝制的厚披风,是山那边庄子上的,说话也随和。
“当然是我公婆照看,我们夫妻俩都爱唱戏,起初他们不让我来,我说孩子他爹也不许去,公婆便不情不愿的同意了。”年轻的妇人在火盆前烤火,“还有瓜子花生啊,看来你家的日子真的过好了。”
“这些你们家都有啊,”三娃真诚的回道,“不过我们的日子的确过好了,我都读书了。”
宋春雪比他们大十多岁,根本聊不到一块儿。
但听到三娃老四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她心里很是愉悦。
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还有没来过找不着路的,他们提着油灯绕了好远的路,抱怨这儿很偏僻。
没多久,亭长汪德富也来了,还有离得较近的李孟春夫妻俩。
李孟春个儿矮一些,但眉清目秀,说话做事很讨喜,他媳妇在人群中很出挑,身披红色斗篷,红色玛瑙石在银簪上异常显眼。
进屋之后,李孟春替她脱下红斗篷,她径直在炕头边坐下,一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甚是英气。
“江家婶子这身缎面的孔雀蓝真好看,整个人贵气了不少,让人也想沾沾喜气。”
宋春雪笑道,“你说笑了,你身上这桃粉色的缎面才叫好看,若不是我如今年岁渐长,一定要做一身穿着,就算放在家里看,瞧着也心生欢喜。”
“江家婶子这般年轻,怎么就年岁渐长了,不过三十六七岁,比我娘还年轻些,她就穿了件桃粉色的比甲,还做了酱粉色的长裙,千金难买心欢喜不是。”
瞧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宋春雪忽然想起她的名字来。
若是没记错的话,李孟春的媳妇名叫南梨花。
南梨花最喜欢唱戏,青衣旦角都会唱,估计今年李孟春做这个戏掌柜,也是因为她想唱戏,他才带头办社火的。
作为女人,宋春雪很是不解,也很佩服南梨花这样的女人。
她是如何做到勾搭自家夫君的堂哥,害死了堂哥的妻子之后,还能和自家夫君恩爱如初的。
宋春雪从前总觉得自己做什么别人都要说,但李孟春夫妻俩面对的流言蜚语,比她多了几百倍。
但凡他们的脸皮薄一点,也不敢出来见人。
不多时,教唱戏的前辈来了,屋子里挤满了人,他们开始学唱段。
宋春雪嫌挤,独自去了北屋,坐在炕上识字。
时光不负有心人,这段日子白天再忙,晚上识字和打坐的事儿,她从没耽搁。
三娃如今学着唱戏,她便让老四教几个。
总之,一页书翻过去,里面大半的字她都认得。
只要再加把劲,相信明年今日,她就能看闲书了。
不多时,老四跑了来。
“娘,你北屋的柜子里是不是放了东西,要不要我看着?”他压低声音道,“我感觉好几个人坐在炕上,想翻炕柜上的东西。”
“嗯,还是看着点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然下次去赶集的钱,要被人顺走了。”
她的银子大多数藏在土豆窖里,但柜子里有几吊钱,若是放在从前,够她赶好几年的集了。
老四看她不咸不淡的样子,不由坐在炕头边。
“我已经让三娃盯着点了,不过娘,你说为什么,我现在听到别人故意误会你跟道长,还有谢大人的关系,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他歪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若是从前,我肯定气得让他们滚出去,但如今看到他们故意往歪了说,我不仅不生气,还能口齿伶俐地怼回去,好生奇怪。”
宋春雪扬了扬手中的本子,“若是放在从前,我这样认字,你不仅会觉得我胡闹,甚至会觉得羞耻,觉得我老了老了还要做可笑的事,对不对?”
老四抿了抿唇,没错,若是前些年娘做这样的事,他想想都觉得可笑。
“事儿经得多了,一些曾经觉得天大的事,会变得稀松平常。而且,如今我们坦诚相待,我跟道长关系如何,你看在眼里。何况,我都不在乎他们的说辞,你也不会替我生气,替我羞耻对不对?”
老四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还有一个可能,便是如今我穿得好吃的好,他们夸咱们家的棉被软和,夸我的鞋子好,我不再像从前那样,觉得咱们江家人在庄子上低人一等。”
宋春雪双眼一亮,不由用力点头,“没错,我们家老四也变了,比之前聪明大方。”
“嘿嘿,娘变了,我自然会变,娘的腰杆子粗了,我走路都敢甩八字步。”老四挺起胸膛,故意逗她,“我从未想过,在这个做梦都想离开的地方,竟然能抬头做人。”
宋春雪心头一酸。
上辈子她当了一辈子的缩头乌龟,所以孩子们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