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后,京城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雪,沈雪禾欣赏着窗外的雪景,抿下一口酒。
舌尖微辣。
这是周神医特制的酒,说是对她的身体有好处,能让她不那么冷。
就是味道不怎么好喝。
不好喝也喝了。
沈雪禾现在很遵从医嘱,因为她想活。
房间里正烧着炭,窗户却大开着。
窗外没有人,大冬天的,她不想有人守在外面。
能歇的都歇着,她哪里需要那么多人候着,他们也会冷啊。
沈雪禾的思绪沿着白色的雪蔓延,再蔓延。
这些天她窝在床上看了很多书——陆存的书,上面有他的注解。
她会摸着上面的字迹,想象着他写字的姿态,以及他偶尔地抬眸,对着她疏朗地笑。
他的书柜里也有闲书,讲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同样注解了很多,密密麻麻的。
沈雪禾只是稍微翻了翻,感慨道:这人看这种书都这么认真,她只会边看边哭,或者边看边笑。
然后就合了上来。
或许是正经书看多了,也或许是考试前背了太多东西,又或许收集万民书的时候,她见过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包括苦难的人。
这个冬天,她前前后后捐了很多钱。
钱放在她这里,只是钱;放在需要的人那里,却能够让人活命。
当沈雪禾看到越下越大的雪花时,第一反应是:不知道今年的冬天会冻死多少人。
能够这么想,她自己也很稀奇。
“忧国忧民”这个词竟能和她扯上关系。
沈雪禾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善良却自我,多情却冷漠,关注自我远胜于关注外界。
外界……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心中开始有了世界。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沈雪禾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轻飘飘的雪花有了重量。
从空中降了下来,稳稳落地。
由旁观者变为了参与者。
被很多线牵扯着,剪不断,理还乱。
然而心却开阔了。
不知不觉间,沈雪禾已经饮了半壶酒。
她晃了晃酒壶,满意地放下。
她脸色微红,安静地坐在窗前,没有再到外面的雪地里走一走。
冬日的第一场雪那天,天气还没现在这么冷,沈雪禾兴致勃勃地走出屋门踩雪,差点滑倒在雪地里。
是青杏扶住了她。
学过武的青杏保持了锻炼的习惯,一双手臂结实而有力。
她反应很快,一点没让她伤到。
沈雪禾当时恍惚了一下。
站稳了以后,她继续在雪地里走。
一直到鞋袜被沾湿。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回到房间后,她却失控地哭了出来。
她想陆存了。
如果相公刚刚在这里,他一定会将她背起来,不会让她湿了鞋袜。
如果相公现在在这里,他一定知道她在想什么,给她恰到好处的安慰。
沈雪禾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她多愁善感,是个容易被情感主导的人。
她需要很多的关心,和很多很多的爱。
实际上,沈雪禾这段时间并没有太过孤单,她的身边有陪伴她的青杏,有常常来往的亲人和朋友。
她曾在信里骄傲地写道:虽然你不在我身边,但是我过得很好。
信中写的是真话。
可是那一刻,沈雪禾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好——原来陆存是她舍不开的存在。
……
白瓷制的酒杯从掌心滑落。
听说燕州的冬天很冷,口中喷出的热气都能在布巾上凝成霜,相公在那边会不会生病?
一想到这里,醉了的沈雪禾连忙叫来丫鬟收拾药材,她要赶紧给他寄过去。
“小姐,您忘了吗,您前些天已经寄过了?”
而且寄了很多,就算姑爷经常生病,用一年也不是什么问题。
沈雪禾好像听不到似的,催着人赶紧寄,“快点儿,把平时能用到的……收拾出来。”
“信……笔……”
她还没写信呢。
丫鬟只好把信纸和笔墨放在小案上。
沈雪禾睁着迷蒙的大眼看来看去,最后在信纸中央写了几个飞扬的大字——来陪我!
“好了,寄出去吧。”
“……好的。”
沈雪禾醒来以后,就把这件事忘记了,浑然不知远方的陆存收到信后是如何的辗转反侧。
就在这天,她得知了一件十分震惊的事情——堂姐被封为丽妃,马上就要入宫了。
“你确定你说的人是我堂姐?”
“嗯……她更改了身份,现在叫林晚晴。”柳梦溪回答道。
“是陛下令人暗中改的,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不要对外讲。”
他实在太想和人分享了,顶着寒风一大早就跑到了这里。
——
沈雨茗抚摸着沈若云的鬓发,“云儿,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梳妆了。”
“说错了,应该是丽妃娘娘。”
她抱歉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