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怎么这样看着他?
陆存伸出手,理了理沈雪禾凌乱翘起的头发,调侃道:
“躺的时间久了,头发都炸开了,这时候出了门,外面的小孩子见了都会笑话你哦,羞羞脸。”
“我们禾禾是最爱干净的小姑娘,现在先洗洗脸好不好?”
他的唇角弯起,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
好像。
沈雪禾眨了下眼睛。
她忽然想到,每一次他们意见相悖的时候,他总是先妥协的。
可是最后改变的……都是她。
她不喜欢早起、走路、读书,现在她都坚持了下来。
他总是为了她好,他一直是对的。
可他真的是那般善良无害吗?
沈雪禾低下了头。
她的脖子上应是抹了药,黏腻而苦涩。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说:“我想照镜子。”
“好,我去给你拿。”
陆存站了起来,背过身,向着梳妆台那边走去,蹲下身翻找着手持镜。
梳妆台上嵌着一面大镜子,旁边是一面全身镜。
沈雪禾爱美,这两面镜子都是陆存特意为她寻来的,是匠人特制的,清晰度远高于市面上的镜子。
她侧过了身体,注视着镜子中映照出的人影。
她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目光冷静。
他蹲在地上,表情专注,姿态放松。
一近一远,很和谐。
镜子里的这个男人,她真的了解吗?
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隐藏过多少东西,她已然分不清了。
显而易见地,他十分聪明。
他从前在她面前的笨拙是真是假?
她不知道。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翻阅物品的声音。
沈雪禾启唇道:“我本来是亲手想杀死盛轩的,用你送我的镯子。”
“他没死,我很失望。”
她的语气平淡,神色是漠然的。
陆存的动作滞了一下,很细微的一下。
“瑞明王牵扯到一桩大案里,他很快就会死的,娘子不必挂心。”
他的眉骨高,微微低下头,眼睛处落下一片阴影。
她看不清他的情绪。
怎么就这么巧,她一昏迷,盛轩就犯了案。
“我想杀人,你不害怕吗?”
沈雪禾的手指绕着头发,一圈又一圈。
“娘子,我只怕你没有反抗坏人的能力。”
如果她想杀人,那么他只会是她的帮凶。
陆存笑着说道:“找到了!”
他忽地站起身,举起手中的明月映莲镜,直视着镜子里的沈雪禾。
“娘子最常用的,是这个吧?”
“……嗯。”
望着陆存清澈的笑意,沈雪禾的手指缩了缩,揪掉了几根头发。
好敏锐。
陆存把镜子递给沈雪禾,他没有再次坐在床边,而是搬了个略显低矮的凳子和她平视。
“娘子有话问我?”
他的眼神是纵容的,语气是宠溺的。
仿佛在说:不用试探我,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离得这般近,沈雪禾能看清他眼底的红血丝,眼下的青黑。
她的嘴巴张了又张。
她攥紧了手中的镜子。
她想问:“瑞明王的案子与你有关吗?”
她想问:“你这几天就在忙这些吗?”
她想问:“你是因为我睡不好吗?”
她想说:“比起报仇,我更想报恩。”
她想说:“我会自己想办法去救青杏。”
沈雪禾咬了咬自己的唇肉。
她觉得有些疼。
不是嘴疼。
是心疼。
她在心疼他。
最终,她只是说了一句:“我累了,我们睡觉吧。”
“好,睡觉。”
陆存贴了贴沈雪禾的额头,拥住她,拉上了帘子。
他很暖和,他在努力靠近冰冷的自己。
其实和她睡在一起并无好处,她现在盖着厚厚的被子,并不适合正常人的体质。
“相公,太热了,你换个地方睡吧。”
新宅最不缺的就是房屋,哪里都能住人。
“不用,我喜欢和你一起。”
沈雪禾闭上了眼睛,毫无睡意。
他爱她,毋庸置疑。
沈雪禾以前是相信他们夫妻一体的。
直到今天,她才清醒地意识到,即使是再亲密的夫妻,他们也是两个人。
他们有不同的观点,经历着不同的事情,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其实这些她早该知道的。
是她的相公长久以来的妥协和迁就,让她忽略了这点。
陆存本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他只是对自己温柔而已。
她想起来曾经有人对她说过这样一段话:“禾禾,你可以表现得依赖一个人,但你不能全然依赖她,即使是至亲也不可以。”
“没有人会想你所想,只有你自己。”
沈雪禾当时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