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忆雨随后公布了一个令所有人吃惊的消息:原本的科莉尔·碧姿是个冒牌货, 她偷走了自己孤儿院同伴的信物, 伪装成科莉尔·碧姿。这位真名叫做李儿的人,已经被秘密处死。真正的科莉尔·碧姿已经被迎回了镜月,并因为并未涉及叛国而得到了族皇宽大的原谅, 允许她继承部分碧姿家的家业。为了让镜月“古老又荣耀”的碧姿家族更好的传承下去,忆雨赐予了她与镜月的皇族联姻的权利。
许多人在此刻才感觉明白了忆雨的意图:在清算碧姿家, 族皇自己又选择了沄枝的皇子进行联姻后,许多镜月本地的贵族在心底产生了不安定感。而这回“原谅”碧姿家的行动,正是族皇示好于这些贵族一个信号。至于那位碧姿小姐的真实身份究竟是怎么样,倒反而不让人那么关注了,许多人还在笑谈是不是望晴看上了某个女子,求自己姐姐给她一个身份……
科莉尔·碧姿随后为了补习学业和学习贵族知识,破格被芙蕾学院录取。她虽然并不常在学校上课,可各项课程也都成绩优良, 只是不太擅长攻击魔法。虽然并未狂妄到利用自己的身份出席上流聚会,但她却也时不时在报纸上发表些文章,谈及自己作为混血儿的过去, 以及希望用碧姿家的小部分财产为混血儿做点什么的愿望, 还有希望成为医生的人生理想……
就好像,真的有这么个人一样的活着。
沿着时间的脚步,缓慢地、踏实地走着。犹如网般串联起水珠,落下之后, 形成了人之水帘。飘摇如迷雾, 缓缓落入人流的大海中, 击打出一个个水花。
“人”作为个体在时间上的续存,究竟在该如何确认呢?该怎么知道“他”,就是昨天、前天所看到的“他”呢?这大概是困扰哲学家的最大问题之一。最简单的、却也最容易被反驳的答案是肉体的续存。因为存在着新陈代谢的人类,“在肉体上的同一性”在几年之内就会不复存在。细胞在不断更新,面孔、肉体、内脏、血液都在不断变化,如果不见到一个人十数年,再见时通常会有“这个人真的是他?变得很不一样了呢”的疑惑。更深入一些的,则是精神的同一性,记忆与情感,但是,记忆在人脑中本就具有可变性,遗忘、扭曲、淡化,情感就更是难以捉摸之物,实际上,如此多的诈骗师与伪装者便证实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通过精神感受到另一个人的续存并不是件轻松易事。
最简单的、最容易被证实的续存只有一样,那便是作为“社会关系的集合”的人的续存。即便多年以后已经不再认识此人,若周围的朋友都将之称呼为他,通常便会确信是他在这一时点的存在。名目繁多的由亲属、学校、老师等开具的证明,更是在法律上认定身份的必要条件。
换句话说,剥夺或恢复一个人的社会关系,与杀死或“复活”一个人,具有几乎等同的效力。
那么,在这两年里,望晴一定是积累了小小的、又数目繁多的努力,在动摇着“可儿”的社会关系吧。
而这所累积出来的东西,的确在获得成果。
风雅看到站在她面前的、额头上满是汗滴,眼神迷茫而困惑,但却又充满了“我这次一定要问清楚答案”的坚定的艾莉,心中再次闪过这样的念头。两人正站在第五殿被修缮一新的走廊里,两边的墙壁上都雕刻着白色的神像,在窗台上垂下透明的薄纱,微风吹过,细密的光线便如丝绸般洒在地面。
“可儿神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艾莉说道,“不,与其说是要问你……我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请问。”
艾莉看向可儿,她们从未相认,可艾莉又很清楚可儿早就知道了真相。但艾莉并不是为了此而来的,可她终究无法下定决心,那疑问太过匪夷所思,而且艾莉的直觉也告诫她这不是一个她能承受其答案的问题。最终,艾莉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只是……请忘记吧。”
“我不能忘记。”风雅说,“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艾莉抬起头来,可儿这样反常的强硬,似乎给了她某种自信。她定定的看着可儿片刻,问道:“为什么你没有生气?”
“……”
艾莉仍然直视着她:“你应该知道的。我也去参加了……所谓科莉尔的婚礼。以她无法在明面上相认的姐姐的身份。”
风雅闭上了眼睛。
因为这份沉默,艾莉不由得继续问了下去:“我想,对于一个人而言,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之一,就是遭受别人的替代。但是……为什么……你能够忍耐呢。是因为你真的对不起谁?还是因为,你其实并不是——”
风雅依旧只是浅笑着。
艾莉最终问道:“可儿,我想知道……你是谁?”
就在这一言问出的刹那,世界都化作了碎片。在清脆的破裂之声后,艾莉仿佛被定住了一样,张着嘴,目不转睛,周围的一切都停顿住了。没有被拼合的碎屑中,缓缓地透出一道阴影,不详地漂浮着,最终成了人形。
“……你果然来杀我了?”
“毕竟,我答应冻晓的是,让可儿活下去。”芙蕾说,“而你已经没有办法作为可儿活下去了,不是么?”
风雅哼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