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喉咙被卡住、脊髓被异物阻隔无法传递神经元中的命令般,两位管理者都站在原地。若不是那带着警戒的眼神,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被风化的雕塑。
“看起来她比你还疯狂。”焰影最终道,他的声音仍然平稳,但多话已经证明了他的不安,“……怎么办?”
风雅摇了摇头。她找不出描绘自己心情的词汇,只是用手握在胸前,颤抖着。
整个被空置的普帝国,不会迎来新的住民,只有孤独的风仍如往常般吹着。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空洞而虚无的时空。房屋仍然保持着原来的状态,但是空无一人的街道,比荒野更令人感到恐惧。那是对死亡的恐惧……对总有一天会踏上的道路的恐惧。
已经不会再在这里有生命了……但是,好像要能够重来,能够再次看到人类的笑容……甚至是怨怒、嗔怪与哭泣也好。风雅这样祈祷着。
然后,她对奇迹的祈祷被回应了。
“哇啊——”
一声啼哭打破了平静。
“……这是……?”焰影看向不远处的一个破破烂烂的传送舱。
风雅却如被什么打了一下般的,转过身来。
传送舱内部有着大量的血迹,不少散乱的衣物,还有一位婴儿正在啼哭。他浑身赤裸,但却被包裹在一个青少年的衣服内,只从过于硕大的领口露出了小半个脑袋。他用力的哭着,但并没有露出悲伤,而是一种吐露心声的、有力而健康的哭声。在这个充满死亡的地方,犹如唯一希望的新生。
风雅轻轻地将这个孩子抱在怀里。她在漫长的时光中,做过不少次母亲,因此姿势十分的标准。然而,她却又小心翼翼地仿佛是头一次看到新生命的女子。
“这是谁?……系统显示的是……普通管理者。这是什么名号?”焰影在少许检视后,疑惑地看向风雅。
风雅低下了头,她仿佛蜷缩着,却抱着婴儿更紧了。
“这是冰黎。”
焰影的双眼微微睁大,他花费了片刻才消化了这信息,不可思议地道:“你疯了!你做了什么?那个混血儿的计划?这件事……让芙蕾知道,她得杀了你。”
“……是啊。不能让芙蕾知道,这是冰黎。”风雅完全没有介意焰影的焦灼,她仿佛只在自己的世界般,低声自言自语着。她将冰冷的手扶在那孩子额头的毛发上,他没有哭,只是眼神灼灼的看着风雅,“那么,就叫他冻晓好了。冰冻的黎明。一样的。一样的。”
冻晓弯弯嘴,笑了起来。那笑容,犹如新生的太阳的圆环般。
于是,在变革历1192年,暗族赢得了与光族之间长久战争的胜利。
与以往的胜利不同,这不是一次边缘的、细微的小胜,而是全面性的完胜。但与以往的胜利更不同的是,暗族人几乎无法振臂欢呼,他们陷入了茫然……在更远的未来,甚至陷入了后悔。
这场胜利完全不是一场正常的战争的胜利,而更像是神迹。暗族人在某日醒来后,就只看到了空无一人的边境线,消失的南圣军,巨大的空洞,与被魔物肆虐而几乎全灭的普帝国。
说“几乎全灭”也不完全是谨慎之词。有记载表明,普帝国也是有一二幸存者的,这些加起来不过万余人的遗民们——大部分是居住在与暗族或者南岛的边境上、远离普帝国中央而免于遭难的人,也就是实际上原本的南岛人和光族人的混血儿——在一位虽然重伤却得以幸存的皇族之后的带领下,慢慢聚集,向南岛联盟逃去。从此之后,可以想见的,失去亲人、失去祖国的茫然,背井离乡的痛苦,与认同感的缺失笼罩着他们。前路阴云。
不过暗族并不关心这些剩余的残存者。他们更关心的是,不费一兵一卒攻下普帝国后,如何分配这个广大、富饶、被辛勤的开垦了上千年的帝国的资源:大量的可以随意盗取的财物,大量还未来得及利用的原料,还有几乎与暗族等大的无人接管的土地。
巨大的、让人冲昏头脑的利益,最终并不意外的让暗族勉强维持的均势被打破了。最初,音梦皇族企图独占好处,而以沄枝族为首的其他族群则持相反意见,要求将普帝国作为这些小族群的封地。从争论到争斗,最后到武装斗争并没有用太久时间。在普帝国的广大土地上,出现了大量拥兵自立的暗族国家,而音梦则以其强大的国家机器与无人可破的宝具,疲惫奔波于平息事态中。
暗族人还没有享用几年胜利的果实,就被拖入了另一场更加混乱而旷日持久的战争中。音梦族虽然凭借着宝具的强压而在大局面上有着优势,但随着争夺的加剧,音梦、沄枝以及被卷进来的诸多小国之间难以计数的流血冲突,使得暗族的团结之心被彻底的磨灭。尽管谁都知道从血统上同属一家,但很难再说,他们是一个完整的族群。
而随着音梦的暴政而来的另一个后果是:宝具成为了恐怖、威压与血腥的代名词。上古时期守护人类的光荣美好之物,最终被黑暗染色了。甚至有若干次,音梦皇族为了削弱其他族群,而刻意不管其地界上的魔物结界,让它具现化,从而不费吹灰之力的灭掉敌人——这正是普帝国亡国的原因,而暗族人学会把它用在自己人身上,没有费太多时间。